Chapter 29

無相總是有緣人

言爺爺要出國了。

吃晚飯時,阿衡聽自家爺爺說起,言爺爺年前已經在準備簽證出國的事。上頭覺得老爺子戎馬一生,給新中國奉獻了不少,軍部理應放行,送他去美國和兒子媳婦一家團聚。不然,言老爺子的軍銜在那兒擺著,還真是讓人為難。

“言希呢?”阿衡問,說完後才自覺語氣過急。

爺爺掃了她一眼,皺著眉:“那個孩子,死活不樂意去。言帥從年初哄到現在,言希都不答應。這兩天,爺孫倆正冷戰著。”

這廂,思莞已經放了湯勺,不顧餐桌禮儀,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思爾想到什麼,黯然低了頭,咬了唇,靜坐在那裏。

溫老哼了一聲,眼神有些陰厲:“這麼大的孩子,真不知道心思都放到了哪裏!一個這樣,兩個還是這樣!”

阿衡尷尬,這話爺爺是說給誰聽的?

她匆匆吃完飯,回到房間,撥了辛達夷的手機。

“達夷。”阿衡抿了抿唇。

“哦,是阿衡呀,怎麼了?”達夷身旁有些嘈雜。

“思莞、言希,在你身邊?”她想了想,問少年。

“在,兩人正吵著呢——哎哎哎,言希,美人兒,別惱,別砸老子遊戲機,剛買的。思莞說那話真沒啥意思!”辛達夷離了手機,勸架,阿衡在另一端聽了個十之八九。

果然……她微微歎氣。

“那啥,我先掛了,阿衡我一會兒打給你——我靠,溫思莞,你丫今兒瘋了不是……”

一陣忙音。

放回話筒,坐到書桌前,她望著書桌上放得整整齊齊的一摞書,無論拿起哪一本,那些條條框框都再清晰不過,可是卻又統統枯燥得令人難以接受。

牛頓運動定律,嗬,總是在虛無的條件中創造結論……

AgCl,BaSO4,永遠不會溶解嗎……

有細胞壁的單細胞植物,沒有細胞壁的單細胞動物,不管怎麼樣,都是單細胞……

正弦曲線,餘弦曲線,一般的模樣,卻永遠相差四分之一個周期……

她看著書,輕輕呼吸,想著心平氣和,卻發現,隨意一秒的呼吸都可能走向無法平息的紊亂。

最終,還是饒過自己,緩緩地伏在桌子上。

她不夠聰明,又如何敢輕易動了妄念,去打擾別人的生活?

誰又能漫過心底的不舍而不去挽留那個誰?

忍過才好,隻要能忍得,便能舍得。

阿衡歎氣,又緩緩坐直身子,翻開語文課本輕輕念著課文。許久未用的吳儂軟語。

沒有人會聽懂吧,這樣,才能安心。

“歸有光,《項脊軒誌》。項脊軒,舊南閣子也……”她笑,摸著書本上的字,所學古文不算少,可,唯獨最喜歡這篇。

他家有個南閣子,做了垂髫少年的書房。一生,除了娶妻盡孝,並未離去幾時。家有祖母,喜這少年入仕,光耀白玉笏;又有慈母,夜常叩門,兒寒乎,欲食乎,殷殷備至。閣前美景,一年四時,綠柳成蔭,月影疏斜。後來,束了冠,娶了妻,小妻子常描著他的筆跡,笑語,相公,家中小妹問我,何為閣子也?

何為閣子也?少年啞然……

何為閣子也?他生於此長於此,半生蹉跎,圈在閣子內,站在此山中,如何能知……如何能知何為閣子也……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阿衡念著,微微閉眼,書中的字字句句像是在心中拖遝了墨跡,一字一句,費了思量。於是,枇杷樹焦了又綠,綠了又焦,那親手栽樹的小妻子早已深埋黃土,黃泉兩處,他依舊不知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