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你……”思莞對著阿衡欲言又止。

阿衡淡哂,她知道思莞想說什麼,為什麼不阻攔言希?所有人都覺得這樣不妥,所有人都覺得言希日子過得太舒服,吃飽了撐的去玩樂團,更可笑的是竟然還要當藝人。依他的身份、權勢和地位,哪一樣不是手到擒來,何須如此?

還是,思莞認為,言希隻能高雅到不沾染人世塵煙,類陽春似白雪,被人捧在手心?

雖然,她也是一直這樣……期冀著。

可是,言希是獨立的,自由的言希,是言希的言希,既不是思莞的言希,也不是阿衡的言希。隻有當他心甘情願地屬於一個人時,才有被拘束卻依舊幸福的可能。

但是,她生性如此的愚笨迂腐,在這樣的人出現之前,又該怎樣保證這少年的平安喜樂?

不能多一分,不能少一寸,實在傷腦筋。

期末考終於考完了,暑假正式開始。言家成了根據地,辛達夷、思莞整天泡在言家,吃吃喝喝,完全脫離了長輩的管教。

言希每天摧殘著眾人的耳朵。思莞有涵養,隻躲在樓上不出來;辛達夷可不管這麼多,言希一開口,勢必捂著耳朵哎喲喲叫著表示自己的痛苦;鹵肉飯大合唱,在主人腦門上繞來繞去地叫著“鹵肉鹵肉,不知所雲不知所雲”。

言希怒,連人帶鳥,一齊往外扔。

選拔賽的前一天,連阿衡都覺得肉絲美麗同學快被折磨得隻有出的氣兒了,言希這廂才找準了調。配上姿勢動作,仔細看來,似模似樣,讓人移不開眼。

“阿衡。”言希望著阿衡,他在尋求她的肯定。

阿衡舔舔幹燥的唇,並不看言希:“明天,要準備水、喉糖。”

言希輕輕呼吸,大眼睛望著阿衡。

辛達夷看著兩人,覺得氣氛尷尬,自覺地沒有聒噪。

Rosemary在一旁隻是笑,眼角的鳳尾流光尖銳。

思莞站在二樓,肘倚著欄杆,笑著開口:“阿衡,準備些排骨。”

阿衡微笑,點頭說:“好。”

第二日清晨六點,Rosemary就帶走了言希,說是帶他去做造型,讓阿衡他們直接去選拔會場。C公司包下了市立戲院,大肆宣傳,要將一夜成名的神話進行到底。

阿衡、辛達夷、思莞到時,隻看到了滿眼烏泱泱的人群,坐得滿滿的,甚至走道上都布置了塑料座椅。聽著周圍人的交談,好像是候選人現在已經排了序,分發了號碼牌,現在都在後台準備。

阿衡他們估摸著,這麼多人,到了後台也不一定能看到言希,反而平白給他添了壓力,於是就在前排走道找了位子坐等。

說實話,阿衡並不喜歡男子化著過分的妝容,如若相貌不夠突出,化出來效果是驚人的恐怖,好比眼前的幾位。場內大家的表情,除了那些選手的親友,其他人都是青紫不定。

阿衡開始頭疼,她知道言希的好看,卻也擔心依著這少年狂傲不羈的性子,不知又會化出什麼前衛的模樣。

場內搖滾重音震天響,他們幾個坐在前排,思莞、辛達夷被聒得實在受不了,無奈捂住了耳朵。而阿衡,隻看著場內繽紛不定的光線,一派沉靜溫和的模樣。

後麵倒也出來了幾位模樣好、唱功佳的,引起滿堂喝彩。可是比起言希……阿衡輕輕歎氣,微閉了雙眸。

結局已經分明。

她隻能如此了嗎?

著實……讓人不甘心。

再睜開眼,舞台上,那個少年已經站定。

場下一片歡呼,喧囂至極,她卻雙手交疊緊緊貼住膝蓋,摒棄了紛揚,耳畔一片清明。

言希站在一隅安靜的角落,眉眼早已不是平日的樣子,化得妖媚而華麗,分明是阿衡記得的演唱會上Ice的模樣,熟悉清晰,驚心動魄。

黑色的披風,纖瘦的身姿,純白的襯衣,解開的三顆紐扣,晶瑩白皙的皮膚。

梳向後的一根根小辮子,漆黑的發,幹淨無塵的眸。

連微風吹起時,襯衣下擺的弧度……都一樣。

阿衡胃有些絞痛,手心已經被汗濕透。她記得言希對她說過,Ice早在1998年年初,便因為壓力太大,從十三層公寓跳樓自殺。

他並非不想去日本看他的演唱會,隻是那美人早已隨風而逝,魂夢兩散。

她記得,幼時,鄰居的老人說,男生女相,無福無壽,最是紅顏命薄。

她記得,言爺爺臨行前,老淚橫流,讓她無論如何,要保住言希,讓他健康無憂。

她不懂,什麼都不懂,選擇相信了所有的流言,卻因為言希的渴望,而裹足不前。

驀地,燈光熄了,全場嘩然。

再亮起時,四周一片黑暗,燈光隻照著舞台正中央。

那裏卻站了另外一個少年,化著煙熏妝,美貌魅人。

是Rosemary!

他打了響指,音樂響起,是言希練習了千百遍的Ice的成名曲Fleeting Time。

流年。

少年富有磁性而帶著強大爆發力的聲音在舞台響起時,滿場的震撼已經難以言喻。

陳倦拿著麥克風,聲線華麗而張揚,是搖滾真正完美的樣子。

他嘲笑著,望向舞台角落陰影裏站著的那個少年。

阿衡盯著言希站著的角落,盯著黑暗中的那道黑影,看著黑暗中的那雙大眼睛,慢慢變得黯淡,慢慢消失了光芒。

明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陳倦身上,明明所有人都已忘卻黑暗中的那一抹存在,阿衡卻看到了他慌張無措,甚至悲傷到憤怒的靈魂。

他站得筆直,那麼美麗,卻沒有人再望一眼,再也沒有。

阿衡覺得自己的血液在逆流,她有些困難地站起來,緊緊攥住了身下的塑料座椅,耳畔轟鳴,一步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