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左手的門牌,低頭,細白的食指在牌子上畫著方方正正的輪廓,不說話,專心致誌。

阿衡微笑:“言希,鼻子,還疼嗎?”

他聽了,半晌沒反應,在阿衡幾乎放棄的時候,他卻微微抬了頭,看著她,點點頭。然後,又死命捂住了鼻子,臉皺到了一起。

很疼很疼的表情。

她問思莞:“兩年前,言希發病的時候,也會一直喊著鼻子疼嗎?”

思莞苦笑:“兩年前,他隻說,腳疼。”

“為什麼?”阿衡問他。

思莞歎氣:“以前治療時鄭醫師催眠問過他,他說辛德瑞拉丟了水晶鞋,腳很疼呀。”

阿衡心念一動:“言希……出事後,回到家中,是什麼時間?”

思莞皺眉:“具體不清楚,應該是過了零點。”

零點的時候,灰姑娘丟了水晶鞋……

零點的時候,言希丟了自己……

彼時,他把丟了的她找回家,看著鍾表,如釋重負,還好,沒有到十二點……

他對她說,阿衡,一定要在十二點之前回家,知道嗎?

零點不回家的人,會變成沾滿煤灰的髒孩子,被世界宣告拋棄,是這樣嗎……

隻是,這次為什麼會是“鼻子疼”?

第二日,阿衡帶言希去上學。大家似乎聽說了什麼,對著言希,比這少年的眼神還飄忽,隻尷尬地裝作一切照常。

班主任郭女士皺眉:“溫衡,這……”

阿衡笑:“郭老師,您不必為難。”

她背著書包,拉著言希,拖家帶口,坐到了最後一排的角落。

辛達夷和Mary紅了眼睛,跟在阿衡屁股後麵,踢走了別人,坐在了他們身旁。

阿衡笑眯眯道:“先說好,我隻養豬,不養兔子。”

肉絲紅著兔子眼,淚汪汪地瞅了屬豬的言希一眼,抱著阿衡開始邊哭邊蹂躪:“我可憐的阿衡啊,怎麼這麼命苦……”

辛達夷眨眨眼睛,點頭:“就是就是,跟祥林嫂一樣可憐……”

肉絲鬆手,拍了桌子,指:“辛達夷,你放屁!祥林嫂好歹還和人拜了堂生了娃,我姐們兒連你哥們兒的爪子都沒牽過幾次就守了活寡好吧!”

阿衡黑線,抽動嘴唇,看了言希一眼。

這孩子,幸虧聽不懂了……

吃午飯的時候,言希又未低頭,動作機械,像個孩子一般,排骨的醬汁滴到了外套上。

辛達夷拿著勺子挖了排骨,就要喂他:“言美人,這是你丫平時最愛吃的東西,老子紆尊降貴喂你,病要快點好,知道嗎?”

勺子懸在半空中,還沒觸到言希的唇,那雙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卻一瞬間含了水汽,委屈得像個孩子。隨即,纖細的手有些粗魯,推開了辛達夷的勺子。

辛達夷嚇了一跳,愣在了原地。

阿衡詫異,溫聲問少年:“言希,怎麼了,鼻子又疼了嗎?”

他不作聲,捂著鼻子,甕甕的聲音:“長長了。”

肉絲張大嘴:“什麼……什麼意思,言希不會是癡——唔唔,辛狒狒你他媽捂我的嘴幹嗎!”

阿衡淡哂,瞥了兩人一眼。兩人心虛,訕訕低了頭,吃飯。

她轉向言希,少年又開始歪歪扭扭地往嘴裏送排骨,醬汁就要滴落的模樣。可是,臉上又存了天真,不似之前的麵無表情。

阿衡微笑了,看著他,縱容寵溺。

前排,學習委員催著交作業,轉了一圈又一圈,走到後麵時不小心撞到了言希,碰掉了言希左手握著的東西。他停下來,看到是言希,有些不自然,彎腰要去撿。

言希卡在了那裏,看著自己左手的手心,空空的。忽然,他瘋了一般把那男生推倒在地,騎在他身上,眼神凶狠,狠命地打了起來,口中是細碎的聲音:“小偷,家,家,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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