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偶響起沉悶的汽笛聲,還有對麵樓頂養的幾隻雞,餓了發出的喔喔聲外,再很少聽到別的聲音了。
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也有談話的時候,最不能接受的是得知某某律師辦了個什麼大案,撈了多少,羨慕之情立刻流露於表,期望與之謀麵,渴望為其打工,心裏實則難受得不得了。
可是,律師業務是說來就來的嗎,也不是拿十塊錢去超市買零食那麼簡單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其間要花費諸多心血。
開始不懂就隻能生悶氣了,別人的成就造就了我的失落,原來我也是狹隘的,都白生長在海邊了,看看大海的胸懷,多麼寬廣遼闊!
我不願看下去,不願聽下去,那是對我脆弱心靈的摧殘。我得出去透透氣,補充補充新鮮空氣。
正兒八經的服裝被我卸下,經常穿就要經常洗,經常洗就會提早報廢,至少得雪藏起來避免迅速折舊,趁報廢前把本撈回來是真道理。
我騎著自行車,悄悄在林蔭大道上溜達著。經過這麼多年曲折動蕩的求學之路,估計沒什麼同學朋友能當街認得出我了,除非我拿著喇叭自報姓名,這樣叫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偏偏在路上撞見了樓上的鄰居,此君五十多歲,瘦得像幹巴巴的猴子,我暗地裏叫他老瘦猴。
老瘦猴在20世紀90年代初靠布匹生意成了暴發戶,牛得屁股都翹出了尾巴,是我們貧民窟中率先富起來的一戶人,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卻在擺地攤賣水果。
見到我,老瘦猴總是張口就問:“你工資多少錢一個月?”
我就當他是關心下一代健康成長,模模糊糊地回答:“還好,過得去啦。”
我本應改變晃悠的路線避免再見到老瘦猴,但我沒有吸取教訓,犯了一個今生絕對不可饒恕的錯誤——當我又一次優哉遊哉蹬著自行車經過時,被他沙啞尖銳的聲音嚇了一跳:“你每個月的工資多少?”
聲音十分大,好像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沒工資。哪壺不開提哪壺,幹嘛老問我工資呢?
我已判斷出老瘦猴肯定是不懷好意,心裏對其厭惡起來。
我家附近一個樓角處有一婦女在擺賣水果,因為比較隱蔽,不用交租金也沒工商去查,可以坐地起價,是個賣東西的好地方。老瘦猴眼紅,也運回一堆甘蔗緊挨著婦女的甘蔗叫賣,爭霸地盤的“野心”暴露無遺。
老瘦猴肯定不懂得什麼“先占”的概念,人家婦女都擺多長時間了呀!
兩邊就爭吵,甚至打了起來,老瘦猴去報警,警察來了也不作處理。老瘦猴起訴到法院說婦女打了他,要求賠償幾百元。
打這後我見了他臉都扭到一邊,看他汙染眼睛,誰叫他也經常問我工資多少?
女朋友工作早我近一年,雖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但當時我們經常策劃著鑽空子見麵的機會。
她有時借跑銀行送資料的機會,與我悄悄地接頭碰麵,我也就不時和她各騎一輛自行車,在林蔭大道上轉幾圈。
“我每個月給你五十元做費用支出吧!”她從沒聽到我提到有錢入袋的消息,就對我伸出援手。
五十元,可維持一個月的開支了,一個月七塊錢的單車保管費,幾塊錢的單車打氣、修胎費,還可剩下幾十元充作手機費。
我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好吧”,我口袋裏確實一分錢都沒有,但她也從不花我的錢,這已很難得了,我怎忍心去花她的?
她在基層單位,工資很低,就是漲工資也漲不到哪裏去,何況每個月還要上繳部分給父母。我迫切想有自己的收入,可那當時隻是一廂情願。
第三 風險教育
實習一段時間後,要參加省律師協會組織的上崗前培訓,經考核及格後才能申請執業證。期望短短幾天培訓能學到很多東西是不現實的。將來你會發現,為提升而不斷學習、培訓、提升是貫穿整個職業生涯的。
接到去廣州培訓的通知,我高興了幾天,盡管沒活可幹,出去溜一圈放鬆放鬆總是件好事。培訓要交一千元,還得自帶路上的盤纏,那都是父母給的。
可憐天下父母心,撫養我到十八周歲不說,還要繼續撫養我到有獨立收入為止,何時是個盡頭呢?生活在中國的我真是幸福,若是在外國就沒這麼幸運了。
我打電話給司法考試時的戰友力哥,他說他也去,我們約好在培訓地點見麵。
我們本地五六個實習律師坐大巴,早晨到了某酒店,圍成一桌吃早餐,我年紀最小,剛剛24歲,最稚嫩的一個。
牛也吹完了,東西也吃了,服務員過來望著我們問誰買單,我本能地抬起手,她就轉向我來。我又本能地掏出錢包,聽到服務員報出價時,心咯噔沉了下去,要一百多啊,夠我幾個月的開支了。
我還沒體會到收錢的痛快感覺,就要體驗被“搶劫”的痛苦滋味了,而這種搶劫竟然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求助的眼神向同桌的人瞟去——千奇百怪的場麵,有的裝犯困雷驚不醒的瞌睡樣,有的掉頭打手機在嘰嘰呱呱,有的起身離開說急著去上洗手間,有的幹脆正襟危坐任他雨打風吹我自巋然不動。
看到如此“壯觀”的場麵,我心想,好好學習學習揣摩揣摩吧,這麼傻乎乎還想出來當律師?就當交了學費,趕快買了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