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祭司(2 / 2)

先王就是在這樣的雨夜裏自刎的。

麵對著這樣的雨夜,他仿佛看到了天青色的紗帳外,有一個人木木地站在那裏,低低地啜泣,說了什麼話他一點兒也不清楚,但是一腔鮮血噴薄而出濺在帳上時,他幾乎要發瘋了。如今回想起來,已經不清楚當時自己是什麼心情,隻知道那是他腦海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至少,她不能就這樣死了。

可一切不甘都終止在她手中那柄鋒利的匕首中,鮮血遮掩住他恐懼驚慌的雙眼,也掩住了他心裏來不及看清楚更加來不及道明的情愫。那些終日令他不能安寧想要逃離的心情,臨了也沒有機會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就像一粒粒細小的塵埃在空中無聲地飛旋之後,無聲地落地。

一切,就這樣在嘩啦啦的雨聲中歸於寧靜。

一切,好似從來沒有發生過。

樊桐心情有些激動,他閉上雙眼,眼中已經是濕潤一片。

相朗君默默地看著他,視線也跟著飄向了窗外。他望著這樣的大雨,想起在這種天氣之下,從明日開始,出海的船隻就要整整一個月都不能出航,不知道該少賺了多少錢。可最讓人無可奈何的就是老天爺的臉色,他也無能為力。

良久,樊桐睜開了雙眼,眼中已經恢複了常見的清冷,淡然道:“妖獸接二連三地出現,要麼是國之將亡,要麼是人為。”

國之將亡?

相朗君心裏頭跳了一下,睨了這個決定著秋原國存亡的祭司大人一眼,實在很難相信這樣喪氣的話從他口中說了出來。

他輕咳一聲,沒有興趣去探討“國之將亡”這個問題。他自小跟全家遷徙時見慣了路有餓死骨,見慣了敵國鐵蹄經過之後的民不聊生。說實在的,他並不關心秋原國的存亡,有時候甚至希望亡國就亡國吧!你看看他國的百姓不是比他們過得還好嗎?雖亡了國,但是老百姓們至少有望過上太平日子,不必像現在這樣,餓死的餓死,戰死的戰死。

“咳!我看多半是人為。若是人為,那麼是何人所為?什麼人能夠驅使那麼多妖獸?目的又是什麼?有什麼好處麼?”相朗君不解地問道。他實在想不到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樊桐不答,目光淡淡地望向別處。

相朗君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裏不由自主地咯噔一聲,臉色微變。

雨聲嘩啦啦的絲毫沒有暫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一陣深秋的涼意從窗戶吹了進來,讓人覺得有幾分冬天般的冰冷。趴在書案上的齋亭在睡夢中瑟縮了一下,咂了咂小嘴,一張小臉在燈下睡得紅撲撲的,十分稚嫩可愛。

樊桐目光凝視在她的身上,燭光下瀲灩的目光之中帶著些許的茫然,好像想從她的身上發現什麼,又好像是在透過齋亭看著什麼人。

相朗君不動聲色地端詳著他神情的微小變化,臉色越來越凝重。他不禁想到齋亭經常做的那個噩夢,以及在噩夢醒來之後冒出來的暗紅色頭發。他以前不曾細想,以為隻是一個特殊些的噩夢,不值得大驚小怪,可是觀察著樊桐看她時的神色,他心裏開始生起了一層疑慮。

但願是他多心了——相朗君暗暗地想。

樊桐收回了目光道:“好處?也不是沒有。”

“啊?什麼好處?”

樊桐想了一下:“養了那麼多寵物,總得給它們找食物吧?不然寵物會反咬主人的。”

相朗君的臉部抽了又抽。

寵物?

那些一掌就能把人拍得吐血的猛獸也能叫做寵物?祭司大人實在是風趣幽默得很哪!

“咳!”樊桐下了最後一枚棋子,道,“你輸了。”

相朗君低頭一看,果然棋局之上他的黑子完全敗下陣來,白子不知何時靜悄悄地將他的黑子圍得死死的,連一處可以讓他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他心裏暗暗吃驚。

在前麵三局,這位祭司大人的棋風給人的感覺是很平和的,一步一步穩紮穩打,毫無冒進之意。而且以守為主,並不主動進攻,像極了祭司該有的溫和。可這第四局,他所下的每一顆棋子都恰到好處地將他的棋子盡數封殺,殺得不動聲色,殺得毫不留情。

這個祭司是什麼樣的人啊!

這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從棋局之上,他完全看不到祭司該有的溫和謙遜,反而看到的是一個懂得步步為營,將對手無聲製伏的祭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