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相朗君卻不那麼想。
相家到了今日富貴如斯,他已經知足了。從小的顛沛讓他感到生活安穩是多麼難能可貴,他想要和平常人一樣娶妻生子,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侄女覓得良婿,生活平靜幸福。可一旦與祭司牽扯到關係,那麼相家二十多年來隱姓埋名的苦心就全白費了,不管願不願意都將卷入權謀危機當中,相家將會再次永無寧日,他所希冀的一切都將成為泡影。
二來為什麼祭司大人會輕易許下誓言?他對相家虧欠了多少,竟需要放下身段許出這樣的誓言?隻怕是虧欠得越多,誓言才會越重,也許是相家遠遠沒有能力承受的重量。
是以,他有些不屑這個誓言,無心去利用它,而是扔在一邊置之不理。
隻是近來齋亭連而連三地闖禍,妖獸又頻繁出現,他覺得形勢不對,心裏著實擔心侄女不肯放棄升山的念頭,這才用了傳信的符咒將這尊大佛請了過來。
相朗君打的如意算盤是,一來可以讓樊桐解決了琅蒼城頻頻出現的妖獸,二來可以讓祭司大人管管自家侄女,好讓她收收心專心於學業。
對於這兩個要求,樊桐很爽快地答應了,爽快得讓相朗君很意外。
“我倒覺得你教得很好。”樊桐清和的聲音在雨聲中低低地響起,“活潑好動,喜是喜,怒是怒,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有些小機智小聰明……這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我此番前來是為了你傳書給我的緣故,也是因為琅蒼城的妖獸出現得過於頻繁。隻待妖獸的事情了結了,我便回去。”
“這麼快?”相朗君看了自家侄女一眼,“那麼齋亭的事……”
樊桐心思通透,道:“我會想辦法讓她打消升山的念頭的。”
相朗君一喜,連忙致謝道:“多謝祭司大人啦!如此一來就要辛苦大人了。您現在要忙著十月升山的事情,又要抽空管教敝侄女,相某感激不盡。”
樊桐邊下棋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升山的事有自有靈過宮的人去張羅,我在那裏也是無所事事。再說了,又沒有新王,那些人不見也罷。每年的升山我都是不在靈過宮的,若非宮主在藏海邊開了二十多家店鋪客棧,每年成千上萬的升山者能夠給店鋪客棧帶來格外可觀的收益,他早就下令不許放人進去靈過宮了。”
相朗君聞言,捏住棋子的手指僵了僵,指尖那枚棋子啪地一聲就掉了下去。他訕訕幹笑了兩聲,連忙撿起棋子放在某個位置上。
這……算不算勁爆消息呢?
每月十月的升山,最最重要的祭司大人居然不在靈過宮!他是怎麼瞞過那麼多的眼睛的啊?
如此說來,升山倒成為靈過宮賺錢斂財的方式了。
嘖!每年前往靈過宮的人沒有上萬也有幾千,這幾千人來自秋原國各地,到了藏海邊吃住是免不了的,再加上販賣一些刀劍、衣物鞋帽、藥物、皮毛、鹽巴、肉脯、渡海的用具等等物品,這筆收入似乎還真不小。
嘖!他怎麼沒有想到呢?
相朗君捏了捏下巴,端起旁邊的茶盞喝了一口涼茶,帶著幾分狡黠道:“大人剛才說琅蒼城的妖獸出現得太頻繁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樊桐瞥了他一眼:“你算一算最近出現了幾次妖獸?”
他仔細想了一下:“如果從上個月算起,加上山腳下、書院裏和集市上出現的,一共有四次。咦?這麼一算,這四次發生的前後其實還相差不到半個月。特別是最近,接二連三出現。”
樊桐一雙眸子在燭光的照耀之下閃動著清冷的光:“自先王……去世以來,一個地方最多的就是一個月出現兩次妖獸,從來沒有像最近琅蒼城一樣出沒不斷的。”
“為什麼會這樣呢?”相朗君不解道。他隻懂經商賺錢,對妖獸卻一概不知。就算知道一些許,也遠遠不及這位出身藏海的祭司大人熟悉,所以就沒有必要在他麵前賣弄自取其辱了。
樊桐的目光飄向窗外。
大雨滂沱,掛在屋簷下的燈籠在風中搖晃著,隱隱照出外麵花草樹木的斑駁暗影,將漂浮於空中的水汽籠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橘黃色。
這是秋原國的第一場雨。
琅蒼城毗鄰藏海,是最快下雨的地方。不久之後,從藏海飄來的雨雲將由北向南迅速飄移到秋原國各地,連續下了一整個月之後將會帶來冬天的冰冷。
他望著這場大雨,看著雨幕夜色中搖晃的一點點光芒,心裏浮現起一股熟悉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