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男子的離開,空中的妖獸也漸漸撤離。所幸虛驚一場,底下並沒有人受傷,反而了術師們斬殺了好幾頭妖獸,此時正在忙著收拾現場。
升山自然要中斷了。
可是那些升山者卻不肯離開,人人圍在接神台下麵等待著祭司大人的一句話——到底誰是真正的新王。
樊桐一人靜靜地坐在接神台上。
遠處從天而降的瀑布傾瀉成湖,濺起浩瀚的水汽彌散至各處,陽光將繚繞著接神台的霧氣染上一層淺金色。
他依靠著一根柱子蹲坐在冰冷的地麵,頭也靠著柱子,覺得累極了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抬手拿下了束發的發環。長長的黑發與繡著精細雲紋的白衣一起逶迤在地。他臉色發白,雙眸望著下麵,望得很平靜入神。
他整個人沐浴在這微冷飄渺的霧氣當中。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他頭上,讓一身雪色、氣質清冷的他看起來恍若飄飄然欲飛天的仙人,令望者不禁心生敬畏。然而眼眸中卻帶著冷光,像是冬夜裏的月色,清且冷。
傾宮無聲地登上接神台站在他身後,道:“你的東西我拿來了。”
“多謝。”樊桐抬起眼淡淡地瞥向他,伸手接過一個雕工精細華麗大方的金盒子。
他非常小心專注地慢慢撫著上麵精細的圖案,眼睫微微顫動,打開了金盒。
盒子完全打開的瞬間,刺眼晶亮的光芒一閃而過。隻見盒子中,雪白的絨毛上放著一枚方形的印章,紅玉如血,四麵雕刻著古樸的花紋,頂端是一隻盤踞著的猛獸。
“這一枚秋原國君王的印璽,今日該物歸原主了。”傾宮望著下方密密麻麻的升山者,道:“你的傷勢如何了?”
“已經好了。”
“十幾道血咒在你身上留下的傷,才幾天功夫就好了?”傾宮知道他是在逞強,無奈地搖了搖頭,“血咒若是那麼容易應付的,你又何須叫我在你昏迷之後設下九天陣?”
樊桐垂眸不語。
傾宮隻覺得無奈。
他就是這樣。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這個樣子。
誰說祭司樊桐變了?在他看來,他還是跟十年前一模一樣。表麵上變得清冷不易接近,可本質上他還是跟十年前一樣,固執倔強,沉默隱忍。
“我記得你說過,你不會再選王了。”他問。
“是的。”
“現在呢?你想好了嗎?”
樊桐摩挲地印璽的手指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你若問我想好了沒有,我隻能告訴你,我根本沒有想到會走到這一步。”
傾宮歎了一聲:“樊桐,你還是不願意選王,對不對?”
他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為什麼君王必須由我來選擇呢?傾宮,你知道的,我其實什麼都不懂。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選出來的一國之君能夠靠譜嗎?先王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我根本無法勝任祭司的職責。”
“樊桐……”
“我真的不想再次選王了,更何況,再一次選擇的還是一個孩子。她甚至比先王登基時還年輕,能有何作為呢?她還這麼小,又那樣心無城府,隻怕將來……”他眼中閃了一絲悲傷,淡淡道,“可是我無法拒絕。那就像一個怎麼也戒不掉的癮,我不去想,不做選擇,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在嘶吼,好像有一個在拉扯著我,不斷地向她接近。我一天不做出選擇,那個聲音就一天不會消失。該來的,終究會來。”
“既然如此,為何不坦然接受呢?”傾宮抬手指著接神台下方,正在跟旋室說笑的女孩子,“她和先王沒有一絲相似之處,根本不能將她與先王相比較。不是每一個人最後都會變得像先王一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選擇,沒有人會走出完全一樣的路。”
樊桐怔怔地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齋亭被拉著旋室,不知聊什麼聊得特別高興。臉上的表情飛快地變化著,一會兒喜,一會兒怒,神采奕奕。
不一樣嗎?
還真的不一樣。
在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種先王所沒有的東西。他不確定那是什麼。或許是她的笑容,或許是她的狡黠,或許是她身上沒有一點千金小姐的嬌弱,又或許是——在經曆了那麼多是困難和危險之後,她沒有哭鬧,沒有恐懼,依舊笑盈盈的,一點兒也沒有改變。
樊桐慢慢地站了起來,目光緊緊地盯著台下那個笑容靈動的少女,邁開腳步走了過去,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堅定。
下方的人見祭司大人突然走了下來,紛紛後退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