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桐找到齋亭的時候,她正躲在花叢裏哭。
小小的身姿蜷縮成一團,肩膀上下抖動著,整張臉孔在埋在手臂當中。他無聲地走了過去,站在她身邊,仰頭看天空的雲。
“你走開。”齋亭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來的人是他,氣憤地揮著手。
他看了一會兒天空,淡淡地開口:“哭夠了嗎?哭完了我們就該回去了。”
齋亭頓時跳了起來,指著他的臉,罵也不是,打也不是。罵未必罵得過他,至於打,她更加沒有勝算了。思前想後,她發現這個冷麵冷心的人根本處處壓製著她。
太過分了!
“你放肆!”她憋了半天,終於記起現在自己是新王,可以說是他的頂頭上司,立刻擺出新王的架子來,“你敢跟我這樣說話?出言不遜,該當何罪?”
樊桐看著她的雙眼微微一眯:“嗯!現在可威風了。隻不過你在抖威風之前,最好先洗洗臉。”
為什麼?她一時反應不過來,抬手去摸臉,摸到的是幾滴淚珠。
她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難看吧?眼淚就算了,她有沒有哭得兩眼紅腫滿臉紫紅連鼻涕也哭出來了?
齋亭又羞又憤。
他默默地盯了她好一會兒,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塊手帕遞過去,淡淡道:“哭相這麼難看,記住以後當著朝臣的麵千萬不能哭,不然把他們嚇跑了,可就別人替你做事了。”
哈哈!他在說笑話嗎?
齋亭瞪著他一臉可惡的淡然清冷,抓過手帕放在鼻子上狠狠地一擦,隨手就扔了。
“你以為給個手帕我就能消氣了?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師父?到底是不是祭司?不都說祭司仁慈善良,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嗎?說話那麼直接!你說的那些道理我都懂,可是你就不能好好地說,委婉地說?”
“然後給你一個耍脾氣任性的機會?”
齋亭氣得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女孩子就是這樣的。我耍耍脾氣任性一下就好了,你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你,到底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要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教他這些,祭司大人你也太失敗了吧?
樊桐默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眼裏似乎還帶著疑惑。
她一口怒氣堵在胸口差點就喘不上氣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所有的離愁別緒都被他攪得一絲都不剩,隻剩下滿腔的怒氣,而且正越燒越高。
樊桐卻有些不明所以然,默默地跟在後麵。
行李已經收拾好了,好幾個大包袱綁在蒼玉的背上,一幹下人站在附近看著她走來。齋亭的目光慢慢地從他們每個人的臉上掃了過去,不再停留,垂下眼眸一個翻身利落地躍上蒼玉的背部,低聲道:“蒼玉,走吧!”
蒼玉騰空而起,一下子就飛出了相府的上空。她緊緊地抱著蒼玉的脖子,忍住眼淚不再回頭。
這一刻,她開始踏出了君王的第一步。
秋原國都。
巍峨華麗的宮殿層層坐落在滿山楓葉如火的琅山環抱之間,高聳入雲,天將明之際,遠處的天邊雲蒸霞蔚,隨著宮殿中一聲沉厚遼闊的鍾聲,第一抹陽光穿透雲層,灑在宮殿前的白玉台階上。
寂靜的卑移宮在鍾聲響起的瞬間熱鬧起來。
裙裾摩擦的輕微聲響隨著輕巧整齊的腳步來到門前,為首的青衣宮女推開門,帶著一群手捧各種事物的粉衣宮女魚貫而入,列隊在黃紗帳前,深深掬禮:“奴婢芸雅等人拜見陛下,請陛下更衣。”
“芸雅?”略帶睡意的輕軟聲音從帳內傳出,眾宮女卻連眼皮也不敢抬,恭謹地盯著地麵。隻聽見黃紗帳內傳來輕輕柔柔的嗬欠聲,片刻之後才說道:“起身。”
“謝陛下。”眾人才謝恩起身。兩個粉衣宮女撩起紗帳,其他人捧著東西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華帳錦被之間坐著的少女正在打著嗬欠,十三四歲的模樣,清秀嬌嫩得仿佛一朵帶著露珠的花蕾,甜美靈動。眾宮女眼角的餘光隻匆匆地向她瞄去一眼吧,便謹守宮規不敢隨便抬頭,臉上卻一致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又是女王。
芸雅跪在她麵前,帶著適宜的笑容清聲道:“奴婢芸雅,從今日起負責侍侯陛下的飲食起居。芸雅定當盡心盡力伺候陛下。”
齋亭轉頭看著她,露出了甜美的笑容:“你們都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著。”
“謝陛下。”一群人卻還是跟剛才一樣,恭敬地謝恩叩首,這才站了起來。
聽說宮裏麵的人就是這樣,走到哪裏就是下跪叩首,恭敬謹慎。齋亭也懶得說什麼,下了床,立即有人拿來了衣服為她穿上。
這件衣服做得十分華麗繁複。裏三層外三層,分別繡以花卉、鳥蟲等物,一層層地穿戴完畢,齋亭頓時覺得她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壓得單薄的脊背都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