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野豬之患(2)(1 / 3)

但我見過的大多數村民表達了不同的意見。幾乎很少有人立刻想到環保。在仔細考慮片刻之後,他們給出的答案呈現出某種驚人的一致:野豬多了,是因為獵人少了;而獵人少了,是因為他們打獵的工具消失了。

1996年,中國頒布《槍支管理辦法》。那些沒有持槍證和狩獵證的人,不能保留任何槍支,必須全部上繳——包括他們多年來一直使用的土槍。在農村,獵人們長久以來一般都用自製的土槍進山打獵。許多人在年輕時,就已經學會使用土槍(程振書說他17歲開始打獵)。那時,村子裏也沒有多少人出門打工,農閑時節最好的娛樂,就是一幫人簇擁起來去打獵。最常見的獵物是野兔、黃麂,幸運的話,也能打到野豬。

但現在,整個浪川鄉也不過隻有5支槍。吳愛武說,按照正常標準,浪川鄉應該配備14把槍左右。但在中國,取得狩獵證和持槍證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政府規定,每年的4月到8月所有狩獵隊的槍支要上繳。2010年,因為上海世博會的緣故,這僅有的5支槍也是在10月才發放到狩獵隊員手中的。這年夏天,浪川鄉成為千島湖地區受野豬之害最嚴重的地方。

槍——普通老百姓是不敢奢望了。人們開始自己想辦法去對付野豬。在某些村子,村民們半夜裏吹響刺耳的喇叭,或者把音響放到自己的田地裏,調到最大音量。據說有的地方漫山遍野掛滿熱水瓶膽,以製造耀眼的反光。這一切都是為了嚇跑深夜下山找食的野豬。他們還自發成立了“護糧隊”,每天晚上輪流到田地巡視。

但即便你今天嚇跑了野豬,也許它明天又會出現在其他村子。對飽受野豬之苦的浪川鄉群眾來說,也許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通知狩獵隊的人。他們有槍,又喜歡打獵。而其中最好的人選,最瘋狂的獵人,當然是吳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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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夏平每天要接許多電話,其中大多數都是別人邀請他一起去打野豬。我見到他的那天,他正在自家門口砍柴。前一天,他和師傅到附近山上砍了一些木頭。他必須在那天下午把這些木頭劈成柴火。用木柴燒開水非常快。殺豬,總需要大量開水。

在見過葉美華之後,我想象中的現代獵人有一種獨具特色的老板模樣,微胖的身軀,再加上一點小肚腩,何況吳夏平還是個餐館老板。但如果你見過他劈柴的樣子——掄起斧頭,高舉頭頂,用力砍下去,木頭應聲裂成兩半——動作幹脆利落,不帶絲毫猶豫,他幾乎擁有一個完美獵人的必備條件。他極瘦,卻結實有力。個子不高,行動迅速,剛好適合穿梭在灌木叢生的千島湖山區。

吳夏平掀開袖子給我看手臂上的傷口,大腿也有,打獵難免會受傷,但他覺得刺激、好玩。有時候,碰到一些小野豬,他常常活捉。捉到家裏的當天,又會把它殺死。他把附近的老宅,完全變成了養狗場。14條獵狗如今霸占著那裏的所有房間,院子圍著鐵絲網。除了他自己,我們都得站在鐵絲網外,看他和那些獵狗嬉戲。偶爾,他把新鮮的野豬心和肝喂給獵狗吃,為了讓它們存留野性,到了山上可以很快聞到野豬的味道。從某種角度講,正是這些狗讓吳夏平遠近聞名。他說,幾條好獵狗是打獵的關鍵。但他有一條獵狗在去年被野豬拱死。他相信“好獵狗是死在戰場上的”。

吳夏平的父親年輕時也曾是獵人。父親掄起斧頭劈柴的姿勢,和他一模一樣。但他開槍打獵的本領卻是後來另找師傅學的。小時候家裏太窮,僅憑打獵顯然不足以為生。初中畢業後,他很快學會了“打麵漿,加工毛竹”的手藝。千島湖盛產毛竹,那時毛竹是這裏許多村民的主要收入來源。21歲那年,他前往江西又學會了一門手藝,製作糕點。回到千島湖後,他在縣城開了一家麵包房。兩年後,他用賺來的錢討了一個老婆。但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自己患上了白癜風。

那是一種緩慢發作的疾病。吳夏平的皮膚慢慢開始出現症狀時,麵包房開不下去了。那時他剛剛蓋好新房,一棟二層小樓,借了一屁股債。聽說在杭州能賺到大錢,他和老婆就去了那裏,在一所學校門口擺了一個燒烤攤。生意出乎意料地好,他們兩年就還清了債。但皮膚病越來越嚴重,他再也不能做這種直接麵對客人的生意。那是1999年,千島湖正在改變經濟發展的方向,開始搞旅遊開發。他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回到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