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年過生日(1 / 3)

一年一年過生日

——胡世宗生日日記摘抄

1962年3月15日

19歲生日。天氣遽然間變得冷起來了,寒暖不定的氣候最易感冒。今天班裏缺席五人。

中午,走向食堂的路上,二年級一名同學拉著我的手說:“祝賀你呀,廣播電台廣播了你的作品!到了食堂,王淑玉遞給我一個小巧的粉紅色的紙夾:“你的信,對不起,我看了。”我接過來拆開再看:

胡世宗同誌:

你寄來的詩已選用,準備同一些業餘作者一起在3月14、15兩日搞一個廣播詩歌朗誦會,請你收聽一下這次少兒節目。

望聯係,多寫些新作品。

此致

敬禮!

沈陽電台少兒組

1962.3.14

出乎我的意料,第一次試投,竟被電台選用了。

走在路上,見一輛糞車由遠而近嗒嗒而來,車上老漢揮鞭山響,此時日將出,得詩一首:

老漢趕車鞭聲脆,

馬蹄嗒嗒車輪飛。

銀鈴破霧喚日出,

馱座糞山向村歸。

——此詩語盡意亦竭,不妙。

給文學小組籌備委員會開會,研究小組成員確定和活動開展等事。報名者不滿十人。況且其中有些同學基礎較差,隻想從小組多獲得些。小組的活動勢必影響他們的功課,拒絕他們參加不好,他們熱氣高昂;收下他們吧,對小組對他們自己都無大益。好在我們有骨幹分子,活動可以堅持下來。

乘電車回家送蘿卜,車上,擠得厲害。有一位坐著的乘客站起來,為了大家都鬆快一點,立刻得到乘客代表的表揚,並希望坐著的同誌向他學習。這一行動與這一賞識,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許多人站起來了,的確使車廂裏的密度和緩些了,以致一連幾個站都多上來幾個乘客。車上一位站著的職員模樣的人,一手把著欄杆,一手拿著張《沈陽晚報》,底下有一位腰係粗大的腰帶,腋下夾著一個飯盒,戴一頂頭頸連接的帆布工作帽,顯然是個搬運工人,紫紅的臉膛有些黑灰,然而眼睛是明亮的,一口潔白的牙齒。他關切地問那位戴眼鏡拿報紙的職員:“日韓會談怎麼樣了?”他的問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同時都向職員模樣的人望去,那位同誌比較詳細地講述了日韓會談。

1963年3月5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一九四三年到一九六三,在世界上,我已經度過了整整二十個春秋。

母親生育了我,可為了我活下來,臉上不知添了多少條深深的皺紋,暗暗抹了多少苦澀的淚水。在貧困和饑餓中,我走過了苦難的童年。

……從一個被舊社會瞧不起的窮人家的孩子,到一個明白許多事理的社會主人,為什麼會有如此懸殊的變化呢?很簡單,就是因為生活在毛澤東時代,假若在舊中國,我也許早變成了衣著襤褸、瘦骨如柴的拾煤核兒的了,或在凜冽的寒風中戰栗地乞討,或在深深的積雪裏埋沒了。在那個年月,結束一個貧窮的幼小的生命是不足為奇的。

我好像生來就是要把自己的才華和精力全都捧獻出來似的,我願如一隻蠶,當將自己腑內的絲,盡吐無餘之後,生命也便告終;我願如一支紅燭,默默地在將自己的光和熱不遺餘力地獻給別人之後,化為烏有;我願做一個勤懇的牛,食草釀乳,反哺人民至生休!

如今,我光榮地成為偉大的人民解放軍的一個戰士,祖國和人民將何等沉重的擔子與無比巨大的信任放在我的肩頭啊,我應當怎樣不負其名呢?

我要像劉胡蘭,在敵人麵前威武不屈,我要像邱少雲,寧肯犧牲寶貴的生命,也不違背黨的指示、上級的決定和應該遵守的一切規章製度,我要像董存瑞、黃繼光、肖國寶、向秀麗和安業民,在一旦有嚴峻的考驗的時候,忠於祖國,忠於人民,忠於黨,忠於毛主席,但是我更要像雷鋒那樣,在日常細小瑣碎的生活細節裏,在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裏,體現自己的高瞻遠矚和對於共產主義事業的忠誠。

我要學習魯迅和陳輝,不僅是黨的文藝戰線的小卒,而且也是血火的鬥爭和戰場上的勇士,最後用自己的生命和血花,寫出一首比任何文字都瑰美的詩篇!

侯德剛副主任剛剛結束上山的動員報告。休息間,禮堂裏人聲沸沸,煙氣飄飄。師裏楊副政委給我們做了重要指示。

楊副政委穿一身軍官呢服,慈祥地注視著大家,他講話很隨便,很親切,好像和大家嘮家常,時問時答,他兩手下意識地轉動著白瓷茶缸。爽朗的笑聲很快就把大家往常聽報告那種拘束解除了,然而,沒有一個人不在專心致誌地聽首長的每一句話。副政委講到我們團隊的曆史榮譽,還特別提到進軍大西南時我們連創造的功績。我更從心裏愛我們的集體了,而且立誌為它增添新的光彩。

最打動心弦的是首長講的知識青年該怎樣在部隊鍛煉和改造自己。他以自己生活的經曆告訴我們,在戰火紛飛的年代,是怎樣考驗一個從學校裏剛邁入革命大家庭的人的。他說,隻有在戰鬥中考驗,戰鬥打響了,敵人的陣地掃過來子彈的急雨,指揮員發起了衝擊,假如你和老戰士一樣端著槍,跳出戰壕,衝上去,就合格了。連長和指導員就會稱讚你,若是把屁股抬起來,不敢頂著槍林彈雨衝擊,你就不夠格。就這麼簡單。今天不是當年了,考驗一個知識青年是不是夠一個革命戰士的條件,要靠他的政治覺悟,靠他不怕吃苦的精神,也很簡單,但是做起來,就是不容易的,也不十分明顯。部隊建設的未來,需要大量的人才,而能夠犧牲自己、有遠大誌向、並且能夠經得起艱苦鬥爭生活考驗的人,才能真正地勝任人民的需要,擔負起推動曆史向前的促進責任。

楊副政委要我們都來寫日記,用文字把自己鬥爭的曆史記錄下來。

本來在學校裏,我是一天不拉堅持寫日記的,到了部隊之後,也寫了一個時期,後來遷就自己寫詩,不必寫日記了,就停住了筆。今天,聽了副政委的指示,一定堅持下來,能寫一句就寫一句,每天都積累自己的思想結果。

晚飯後,在操場裏踢了一會兒足球,很痛快。連長和班長在連和班的會上,都表揚了的。其實我做的是很不夠的,隻有奮發努力,不辜負首長和同誌們寄以我的期望。

中午天天練,投彈,剛剛投了三四個,胳臂就像脫了臼似的痛起來,可是,一想到雷鋒,力氣就湧上來了,終於第一次取得了及格成績,心樂之。晚上躺在床上,興奮地好久沒有合眼。

1966年3月15日

我已經23歲了!

戰友小崔來信,談他發表於1966年二月號《解放軍文藝》的《穿林》一詩,是抄襲別人的,他心裏很悔恨,誠懇地把自己的缺點暴露在別人麵前,這種開誠布公的態度是非常好的。小崔家裏解放前生活很苦,兩個哥哥都在國民黨刺刀尖下喪了性命,姐姐也死在地主家裏,父母先後離開了他。他參軍後進步很大,是我的文友、戰友。我寫了回信給他,我不能用否認錯誤及其危害的辦法來“安慰”他,他也不會期待我的這種“安慰”,這也不是安慰!我希望他能承認錯誤,分析錯誤,改正錯誤,要站起來,在這關鍵的時刻倒下去,是不易再站起來的。

上午應邀到東豐縣文教局,在東豐黨校向東豐縣半農(工)半讀教育工作會議的代表們作了一場報告。文教局尹局長在春節時參加了縣裏的慰問團到我們部隊,聽了我的彙報,才提出今天讓我到這裏來彙報的。在這裏,我聽了太陽公社山裏大隊薑隊長介紹他們辦農小的經驗,農民說:“這下可好了,孩子每天吃三頓飯,又能上學,兩不耽誤,能學文化,又省錢,又不用跑很遠的路……”

1979年3月8日

淩晨4點起來寫詩。

今天是我的生日。

上午同宮魁斌去大慶革委會宣傳部,見到白滿同誌,得知闞鋒到師範學院讀書去了,曹文祥回水電指揮部了,李淑珍仍在運輸東站政工組,楊利民借在文化局工作。

同小宮去小李家,恰好張守義也在家,小星亮在小床上睡覺呢!守義、淑珍兩口兒為我們忙乎一大陣,準備了一桌子酒菜,酒是龍潭大曲。飯後,小李派車送我們回采油指揮部。司機是一三八團複員戰士,姓孫。

大慶人喊出了“與大慶共存亡”的口號。李德生司令員來大慶時說:“有我腦袋在,就有大慶在!”

晚上與小宮談寫黃旗營子報告文學稿,至深夜。

1983年3月24日

今天是我四十歲生日。

人生過半,半事未建,可悲可歎!!!

下午,按約定,我到總院接出閻柏鬆部長,一塊到遼寧省文化局,與在那裏等候我們的洛汀局長談把沈陽軍區話劇團交給他們的事。洛汀局長笑言,他們的話劇團太多了,全省十幾個,不再需要收編。如果軍區話劇團解散,個別的演員、編劇他們可以吸納。整個團無法接收。

從省文化局大門出來,在小車上,我和閻部長都一樣的輕快。因為這正是我們預想到的結果,也是我們盼望得到的回答。這樣,我們可以打報告說話劇團交給地方交不出去,隻好我們自己養下去。

晚上,全家聚餐,惠娟和海英、海泉給我過生日,淡菜薄酒,情意深厚。

1984年3月11日

晨到佳木斯,李占恒與守備八師宣傳科科長郭萬豐等來接站。

上午起草“梁上泉剪影”。

下午,郭萬豐邀赴家宴,慶祝他的生日,原來他與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這裏環境安靜,空氣新鮮,隻是冷一些。

夜讀周濤詩。

1985年3月15日

晚上,亞南來電話,說了班子配備的情況,他將從文化處長升任副部長,我從副處長升任處長。上級要給我配一個副手,讓我自己選擇。我當然希望黃國柱當這個副處長了,他學識較其他同誌優越,工作勁頭也高,紮實,能力強,機關寫公文、寫首長講話或彙報材料方麵他是沒挑兒。另外孫義良也是一個好的人選,他相當熟悉文工團的業務,機關也熟,實際工作經驗豐富,工作起來特別順手。他們兩個為人都好,極可信賴,無論哪一個做我副手,都可以。

已來到這個世界42年了!

1986年3月19日

今天是我四十三歲的生日,比毛主席在這兒準備長征時還大三歲呢!早起在院子裏散步,這是來到瑞金的第一個晴天,可惜今天就要出發了,就要離開這“紅都”了。

《解放軍文藝》主編佘開國來說,昨天一個莊嚴的歡迎部隊作家重走長征路開拔儀式,讓一個小小的地方電視台的記者攪了個七零八落,隨便打亂程序,不斷重複拍攝。

上午起程去於都,這也是一個老區縣,有二十八個鄉,居住著漢、回、布依、苗、佘等民族,是長征出發地之一。毛澤東和夫人賀子珍1934年9月下旬從雲石山來到於都,當年贛南省蘇維埃政府也在這裏。毛澤東住在何屋十八天,紅軍出發萬人動員大會會場就在這裏。是贛江第一渡口,也是紅軍主力第一個渡口,在貢江鎮,書上叫於都河。於都縣委院內有一棵七八個人拉手才能合抱的老樟樹。

紅軍長征開始幾天了,毛主席還沒接到通知。周恩來、朱德、博古、李德率領的紅軍主力和中央機關於10月12日到達於都,又在當天夜裏過了於都河,遠征走了。六天後即10月18日黃昏,毛才接到通知,率領他的警衛員、秘書和其他工作人員約二十人,會同了中央縱隊的其他單位的同誌們,一起撤離了於都。他帶了一袋書、一把雨傘、兩條毯子、一件舊外套、一塊舊油布。毛澤東雙頰深陷,異常憔悴,消瘦的臉上顴骨高聳,但他的兩隻眼睛仍炯炯有神。他為蘇區和紅軍遭受的巨大損失而痛心,這種痛心超過了他個人有關政治和軍隊決策權的喪失。他認為暫放棄瑞金,轉移蘇區,保存紅軍有生力量是對的,目前也隻能這樣。他對自己親手創建的紅軍是熟悉的,充滿信心的。

下午,我來到於都河城東門渡口,河對岸是門坎石村,望著滾滾流淌著的於都河水,我想象著當年紅軍過於都河的情景。當時深秋正是枯水季節,整個於都河沿河都是渡口,河水有深有淺,工兵營在河上架起了浮橋,河麵不到百米寬,河麵越寬的地方河水越淺,人和馬可以涉水過去;水深的地方用船連綴起來,竹筏子和木筏子連在一起,成為浮橋。

1972年鄧小平重新站出來時,曾來到這於都河邊。

在城東門渡口的高坡上,我看到有幾隻烏篷船靠在岸邊,那於都河水滾滾流去的聲響,仿佛當年紅軍隊伍出發的腳步聲,這是曆史的聲音,隻是一眼看不清楚這河水奔流的去處……

寫一明信片:

洶湧的於都河,

渾濁的於都河,

流啊流,

從中國革命曆史上流過。

當年毛澤東率紅軍從這兒起程,

長征隊伍才有了靈魂,有了骨骼。

於都河啊,

你是一曲難忘的歌。

晚5點從於都到了贛州。從遠處望,一片建築,還有古塔,城市很大,人們穿著時髦,牛仔褲,紅高跟鞋,公共汽車站台有挺好看的涼棚。我住的房間,是當年毛主席來住的贛南賓館8號樓的房間。寬大的客廳,可以下國際象棋帶不同方格的特大寫字台,相當於一般寫字台的二倍。一隻藤椅,六隻單人沙發,一隻雙人沙發,一個寫字椅,兩個小茶幾,一個大茶幾,貼花牆壁很高的舉架,藍色帶花紋圖案的大地毯,上邊是大吊燈。一幅意奇畫的墨竹,題字:“寫得幾枝新竹翠,長留春色滿人間”。對麵是鐵山人吳齊1985年春末寫的草書:毛澤東《大柏地》詞。深紅金絲絨的門簾。臥室大地毯和客廳裏的一模一樣,兩張大床,梳妝台上麵兩麵大鏡子,兩隻大沙發。有世群畫的《芭蕉小雞畫圖》。四個同客廳的大窗簾。再裏麵是洗手間。客廳一角有圓茶幾,放暖壺、茶具。寫字台上有大彩電、大錄音機、台燈,還有四扇漆雕小屏風和台曆。據說,一切都按毛主席住過時擺放。

晚寄走一張明信片,上麵寫:

梨花白,桃花紅,

菜花兒黃,

贛水依舊蒼茫。

當年紅軍渡江去,

迂回赤水、烏江,

直逼貴陽。

今日贛南大地變了樣,

聽農民銅管樂隊,

正演奏田野的希望……

1987年3月15日

晚10點從丹東五龍背回到沈陽家中。

讀到李瑛的信:

世宗同誌:

信均收到,謝謝!

照片,你已收到,我就放心了。你寫的“文壇風景線”一欄短文,我略作潤色補充和事實的更正,改在稿上,不知當否,你再看看發出就行了。謝謝你!(改得很亂,你再順順句子吧!)

張光年同誌,我很久未和他聯係了,不了解他的近況。

希望你們的筆會能迎來燦爛的春天!

祝好!

李瑛

3.8

1988年3月15日

到軍區雜技團,談創作會議的準備。

1989年3月15日

陰天。參加另一個施工動員大會。會上我即興賦詩,表達了我對奮戰在深山裏的二炮技術總隊官兵們的崇敬之情,我在詩裏提到了我新結識的一些幹部和戰士的名字及他們的事跡。工地環境極為別致,井口上群山扯起一張綠色大偽裝網。小鳥在陰空不知處鳴叫著,嚴整的隊伍坐在場坪上。主席台兩側有鳴鞭炮和擊鼓鑼的戰士。

在靖州吃了午餐。

下午與薛宏金長談。晚上他又找來一些材料給我看。

1991年3月25日

今天是惠娟的休息日,恰好是我的生日,請來媽媽一塊兒過這個日子。

聶義斌邀我到魯迅美術學院看他正在創作的一尊雕塑。

1993年3月2日

今天是陰曆二月初十,是我五十歲生日。時間飄逝,竟讓我年過半百!我請媽媽來家,惠芬一家三口也來了,鳳權差三天也過生日了,我們就一塊兒過了。我在晚宴上,朗誦了我寫的《50歲寫50句》的詩。劉成華從北京打電話祝賀我的生日。高玉寶從遼寧省人民代表大會住處遼寧大廈打來電話也表示祝賀。虧他們還記得!

1994年3月21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請媽媽來一塊兒紀念。

海英和承均給我買了個挺大的生日蛋糕。

1995年3月10日

今晚回家過生日。惠娟操勞至極,一個人弄一桌子菜,還包了餃子,令我感動。謝謝老伴啊!

1998年3月8日

今天是我的五十五歲生日,本想躲過去,無奈媽媽和妹妹們不答應,隻好過。我身體欠佳,但今天是婦女節,我在街上給媽媽買了一枝長壽菊,給惠娟買一枝紅玫瑰,給三個妹妹各買一枝石竹,給海英、海霞、明明各買一枝勿忘我,算是對她們節日的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