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在國外遊走時,我們相遇了,並且是一見如故。雖然兩人相差近17歲,但是旅行和寫作是我們總也談不完的共同話題。
在一段電話留言中,三毛對我說:“澔平,我是三毛,我剛才看了你寫的那篇東西,不知道你自己看到了沒有,我覺得小標題用得很好。你回來之後,要不要來跟我討論一下我的那篇文章的小標題?如果你想的話,我今天大概晚上一點鍾還接電話。你在家嗎?好,再見。”
我現在仍然保存著三毛當年所用的行李牌,上麵寫著她的本名——陳平。我也保存著三毛當年最愛的小熊,在其標簽牌上,她特別寫著:小熊從英國帶來,也就是從當時我在攻讀博士學位的英國帶回來的。而她也因此給我取了個綽號:小熊。這隻小熊是她在1990年12月8日,也就是過世前不久,在台灣台北榮民總醫院(簡稱榮總)收到的。
在三毛離世前的一段時期,我和她曾準備合寫一本書。為了收集資料,我們開始留心錄音保存兩人的談話記錄。沒想到,竟然就這麼無意中收錄了三毛自殺前的最後兩段在我家電話答錄機裏的留言:
“小熊,如果你回台灣了哦,我是小姑,你如果回台灣了請你打醫院(的電話),如果回來的話。小熊,你在不在家?好,我跟你說,我是三毛噢,如果你明天在台北,請你打醫院(的電話)。再見。”
“眭澔平,我是三毛,你在不在家?人呢?眭澔平?你不在家……好。我是三毛。”
在即將要離開人世前的幾十分鍾到幾分鍾,三毛撥到了我台北家裏的電話,但是當時我正在外地辦簽證,無法接聽到,更何況那個時候還沒有手提電話和手機,根本無從聯絡。
在三毛離世後,我寫了一首歌:《蒲公英的哭泣》。我總覺得,她並不是那麼悲傷地過世了,而是像蒲公英一樣。你看那個圓球的花絮,吹起來好像一滴滴在飛的眼淚;但是無論飛到世界的哪個角落,它們也都是一粒粒種子,又開始了一段段新的旅程。所以,我用《蒲公英的哭泣》來寫三毛的一生,悼念她。
隨著那微風飄起,
穿越過藍藍晨曦,浮在空中遊戲;
輕輕地飛向異域,
連串著如淚白翼,我聽到蒲公英的哭泣。
隨著那生命旋律,
穿越過四海天地,愛在心中洋溢;
輕輕地旋動心曲,
連串著悲歡笑語,我聽到你相思的情意。
隨著那青絲一縷,
穿越過生死別離,夢在幽冥重聚;
輕輕地結束孤寂,
連串著世人猜疑,我聽到你傲笑在天際。
隨著那沙漠雨季,
駱駝已不再哭泣,心卻冰火衝擊;
輕輕地,
連串著一生傳奇,你就像蒲公英的哭泣。
當時,我正在英國利茲大學攻讀社會經濟學博士,剛剛放棄了名利雙收的主播工作,正準備安心做一名學者,可三毛謎一樣地突然離世,促使我篤定把她那未完成的環遊世界的信念堅定下去。
在每一次旅行的過程中,我確實都會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好像是在接續她的腳步,完成她沒有走完的旅途。特別是每次當我讀到她過世前寫給我的最後一封信時,我心情總是無法平複:
“小熊,我走了,這一次是真的。在敦煌飛天的時候,澔平,我要想你……”
三毛生前曾跟我講,有機會一定要幫她實現幾個夢想。隻是沒想到,這些話猶然在耳,她就已經走了,這些話如今反倒變成了我和她的生死之約。
第一個,她跟我說,她最喜歡小熊,因為她認為這些玩具熊是所有西方小孩從小到大,甚至到老,都要抱在懷裏的,即使弄得舊舊髒髒的,也是一輩子最心愛的夥伴。所以,她希望有機會能夠讓我幫她抱到一隻真正的熊。
第二個,她說我是屬豬的,希望有機會也能夠幫她去抱一抱老虎,也就是所謂的“扮豬吃老虎”。
這兩種動物,是她最喜歡的。
而第三個,她跟我講,世界上有個食人族,她一直想去看看,可是她總是沒有勇氣去,也沒有機會去。
因此,下麵這個故事——我的旅行,便是我想送給三毛最後的禮物——新幾內亞食人族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