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宛宮內殿中,暖香縷縷繚繞於綃紗幔帳之間,雖是無風無動,卻暗自地蘊著一股含著媚惑氣息的芳華流轉,如是心頭一份心癢而羞怯的企盼,又是欲拒還迎的妖嬈嫵媚,無聲無息地包圍在個中忘情繾綣的人兒四周,似夢如幻。
紗帳輕飄飄地敞開,鋪就雪白錦綢的床榻之上,花如語身上是一襲淡粉色縷花紗衣,隱泛五彩之色的暗花在迷漾的光息下越發襯得她膚色凝白嬌嫩,玉頸上的銷魂琵琶鎖骨更添幾分嫵媚,繡金線淺青抹胸勾勒出若隱若現的美妙溝線,身姿若柳般軟軟地靠在旻元懷中。閉上雙眼,朱唇邊含著一縷淺笑,不時發出牽人心魂的低吟,隻為他溫熱的唇正在肆意地親吻她的耳垂、她的香肩,他的雙手,慢慢地用力,抱緊了她的盈握纖腰,喘息似乎越加深重。
他的唇停在她耳畔,纏綿片刻,聲音含糊道:“你會害怕嗎?”
她沒有聽清,軟聲儂語地含笑問道:“什麼?”
他停了一下,方往她小巧的耳洞裏輕輕吹風,“在這宮裏,你會害怕嗎?”
她沉醉的心頭有些微的清醒,睜開明眸,不經意地握住了腰間他的手,柔聲道:“有你,我怎麼會害怕?”
他下頜抵在她的肩窩裏,聲音中帶著一絲慵倦,話意卻讓她眉心暗暗一跳——
“你可知道,在宮中,有太多讓人防不勝防的事。”
花如語壓下心頭的詫異,頰旁的梨渦動人依舊,“我隻相信你會在我害怕的時候,站在我身後。”她舉起手輕撫他的臉龐,“小穆,你說是嗎?”
旻元眷戀地貼近她的臉頰,低啞道:“我會。”停了片刻,殿內的燈光搖曳,床榻這一處的光影迷離,他半眯雙眸,看到她玉頰上一顆細如梅蕊丹紅小痣,不由愛憐地輕輕吻下,嚼甜如蜜。
花如語再次放鬆了心頭,但卻未能一如起始般投入於他的溫柔悱惻中,心下隻暗作揣測,他突發此問的用意。
進宮為時尚短,距離上回刑罰程婕妤,不過是五天,她想此事大抵已在宮中傳遍,成為了諸人的談資。無妨,她並不懼怕會為此擔上囂張的惡名,亦不擔憂有成為眾矢之的之虞,顏姝妃的聳聽危言,她轉眼便已拋諸腦後,隻是有另一宗說法讓她較為上心,便是皇上已有數月不曾早朝,當今把持朝政之人,乃為皇太後及宰相姚士韋。此事本不該為宮人所能議論,隻是偌大宮牆之內,總有那麼一些有恃無恐,或是另得授意、別具用心之人,有意無意地“泄露”半句閑言碎語,而她更不曾明了,此事於宮中並算不上什麼秘密,當於偶然之聞知後,她心下唯得不可置信,更恨宮內小人的居心叵測。
隻是,他適才冷不防地問及,她於宮中是否懼怕,究竟有著何樣的用意?難道,真如傳言中所說,他貴為九五之尊,竟是如履薄冰,步步為營?
他懷抱中帶著淡淡龍涎香氣的溫熱更深地把她包圍,她順勢把螓首向後靠了一下,仰麵與他濕潤的雙唇迎合輾轉,他深深地采擷著她如蘭香甜的朱唇。君眷正濃時,別有思量的她並不會知道,他此時心頭的思緒如潮。
四天前於芳靖宮內,冼莘苓含嘲帶笑說:“怪道皇上不顧祖宗規例,不惜違抗太後之意,亦要把那女子迎進宮內,原來此女行事果真為雷厲風行,隻不過是兩天的工夫,便曉得如何運用皇上賜予的權力。臣妾聽蘇妹妹說,當天的場麵可謂震懾人心,臣妾等人當真是望塵莫及,指不定他日,臣妾亦要屈居此女之下吧?皇上,您說是嗎?”
他早從顏瑛珧口中得知此事,聽到冼氏之問,心下隻暗笑,淡然道:“你何嚐需要擔憂,朕相信柔妃品性純良,此次懲罰程氏,必是因程氏冒犯在先,咎由自取。你身為昭妃,掌六宮之禮,想必是勞累非常,未曾發現有程氏一幹不知禮規之人,柔妃此趟可謂替你分了一回憂,話說回來,你還真應好好感激柔妃。”
看到冼氏微微僵硬的臉龐,他毫不掩飾地低笑出聲,拂袖而去。
隻是,痛快的感覺,不過是維持了一刻。當他步出芳靖宮門之時,心頭慢慢地升起了一股不祥之兆。
當日如言初進宮時,他曾聽密使來報,她首先前去問安的並非瑛珧,而是冼氏,當時他隻覺心下微沉,那莫須有的擔憂,竟漸次清晰起來。
一度,他唯恐她會如這宮內的其他妃嬪一樣,一心隻為自保,而向冼氏一黨靠攏。
那一天,他站立在頤祥宮的頤襄殿大門前,眺望遠處的連綿宮瓦,他知道,那個方向,是她進宮的偏門寧德門。他強忍著親自前往迎接的衝動,蕭瑟的冷風撲於麵上,如同流峰山下冰冷徹骨的風雨,為他帶來同樣的寒意。心頭,卻是暖意氤氳。從此,這冷寂皇城之內,他不再孤身一人,從此,有她,在他身邊,聽他再說那難登大雅之堂的笑話。
隻希望,她仍然記得,他的名字。
隻希望,他可以憑借自己的一點力量,扳回已然一敗塗地的局勢,使她不至於失望,他竟是這樣一個窩囊帝王。
因此,當瑛珧告知她竟不惜犯險懲罰冼氏一黨的紅人程氏時,他又是驚又是憂又是喜。
如言的性子及手段淩厲如斯,在他意料之外,她的一言一行,亦並非是他心目中的模樣,隻是眼下,自己需要斡旋的事太多,有她伴於身側,便如同多了一份安心。另一方麵,他更放下了心。如言,終究是不會與冼氏扯上關係。瑛珧的擔憂,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