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四章 處心積慮(1 / 3)

花如語驚愕難禁地與旻元相視了一眼,慌忙來到殿中跪下,顫聲道:“臣妾愚昧,臣妾該死!”

皇太後氣定神閑地看著她,麵上再無笑意,隻餘一股淩厲如芒的凜然,於絕美出塵的眉眼間妝點成懾人的威冷。

“皇帝後宮充盈,唯獨愛重於你,乃至不惜違了哀家之意,亦要破例迎你進宮。哀家當日曾對皇帝說過,進宮之例可以破,規矩可於皇命之下,皇帝若是一意為之,哀家自當是不予阻撓。隻一句哀家是堅持的,便是進宮為妃者,必得守‘德’這一條。有人說過的是與非,哀家並不記心,隻不過,如若有人以為哀家不聞六宮事務,便可越過宮規之律行事,罔自橫行於宮中,那麼無疑是異想天開。”皇太後鳳目漸次銳利如冷箭,語調淡然道:“哀家眼中並非揉不下沙子,偏偏是容不得有人魚目混珠。你若是犯錯,冒犯麼,哀家可以一笑置之;隻是你若企圖在哀家跟前撒那欺上罔下的彌天大謊,擾亂宮闈的話,便休怪哀家無情。”

皇太後的每字每句如森冷的芒刺毫不留情地落於花如語心頭,殿中洋溢的安寧心神的氣息,於此時竟如摧毀人心誌的奪命香,使她整個兒輕軟如虛脫,隻餘胸腔一點驚懼與恐慌充斥著軀體。她勉力維持著僅剩的冷靜,不使自己亂了陣腳,然而當話至嘴邊,隻不過是空洞無力的一句:“臣妾不知所犯何事?”

旻元的臉色越顯煞白,雙唇緊抿,隱忍著一股蓄勢待發的怒意,雙目難掩憤怨地注視著皇太後。原來當日的寬容與接納,隻為著今日的示警與發難。宮中所有的人與事,從來隻掌握於她手中,無一幸免,絕無例外。而他唯恐自己可用作抵禦的力量,是否仍為不堪一擊,終是徒勞無功?

皇太後目含譏誚地看了一眼旻元,複又冷冷地注視地上的花如語,以不容商榷的語氣緩緩下令:“樊氏罪犯欺君,傳哀家懿旨,將樊氏禁足於清宛內,非哀家赦令不可出。”

花如語驚愕地仰頭看向寶相莊嚴的皇太後,教她如何能背負罪犯欺君這一致命的罪名?她倉惶顫聲道:“太後,臣妾愚魯粗蠢,不知規矩,多有冒犯,求太後恕罪!”

皇太後冷笑一聲,道:“你當真為一愚笨蠢婦,竟連哀家的話也沒聽明白。罷了,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從來罪名隻在於你是否有錯,你既是錯了,便難逃罪責。”眼光一凜,高聲道:“來人,把樊氏押下!”

眼看著數名內侍自殿外應聲而進,旻元麵容僵冷如霜,急忙揚手阻止:“慢著!”轉向皇太後道,“母後,柔妃是兒臣的妃子,再者您既說柔妃罪犯欺君,那麼此事便該交予兒臣處置!”

然而旻元的話卻未能阻止內侍們的動作,隻不過一刻間,她便感覺到來自雙臂的鉗製痛楚。皇太後的話音陰凜清冷一如冬日中不帶溫度的颯風:“有勞皇帝做主的事情太多,便容哀家替皇帝清肅後宮,亦可算替皇帝分一點憂,哀家的苦心,想必皇帝是能明白的。”

旻元臉色一片灰白,雙目驚急交錯地瞪著押送花如語的內侍們,揚聲道:“你們放開她!”

內侍們不得已停下,不約而同地看向座上的皇太後。

皇太後隻冷冷吐出兩個字:“押下。”

花如語整顆心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攥得緊緊的,絲毫沒有喘息的餘地。她意圖用力掙一掙內侍的手,卻是徒勞無功,更是慌得麵白如紙,電光石火間冒出一念,皇太後雖是意指她以假身份進宮,卻從來沒有在言語間明示,恐怕當中尚有轉圜之機?唯今之計,便是絕不可貿然認罪!思及此,她止不住戚然叫道:“太後、皇上,臣妾不知何罪之有!臣妾冤枉!”

旻元不及多想,霍然於殿中跪下,懇聲對皇太後道:“求母後恕了柔妃之罪!”

皇太後如花蕊般的朱唇不經意地微微上揚,似笑非笑道:“皇帝對柔妃,果真為用情甚深。當真是如此難以割舍嗎?哀家真有點不敢相信。”她眼內精光一閃,厲聲道:“先將樊氏押返清宛宮,嚴加看守,非赦令不可出!”

旻元回頭看到花如語被內侍押出了殿外,急得馬上站起,就要追上前去,卻聽皇太後氣定神閑道:“皇帝,難道不想向哀家證明,此女當真為你必得保全之人,好使她免於罪責嗎?”

旻元驚疑地站住了腳步,背對著鳳座,側頭用眼光餘光警戒地注意著皇太後的一言一行。

皇太後接過萬姑姑遞來的茶盞,一邊悠然自得地用青瓷杯蓋撥著成朵飽滿的洛神花葉,緩緩道:“皇帝可知哀家何以會染病?方禦醫診脈時說,哀家的雖是小恙,卻是因為勞累多思,心神難安所致。朝中的事,有姚中堂相輔,倒亦尚能應付,隻一事,哀家是無論如何也難放下心來。”啜了一口花茶,方繼續說道:“先皇在時,便曾向哀家提及,平遠將軍蔣叢其人,雖用兵神勇,卻居功自傲,心胸狹窄,前次西定國一戰,本便是姚中堂另派鎮西將軍前往援兵,方得大獲全勝,他偏妄自攬功,不僅於朝堂上以功臣自居,更向天下散播謠言,指朝廷言而無信,也罷。這陵州本是吾朝屯集兵力之處,他竟於此處興兵,欲自封為王!朝廷並非不能出兵討伐,隻是如此一來,未免致令生靈塗炭,禍及百姓。哀家與幾位朝臣商討平息此事萬全之策,最為妥當的法子,便是皇帝降一道賜婚旨意,將瑤章許配給平遠將軍,招其為駙馬都尉,亦可算為朝廷對他的最大安撫,皇帝,你覺著如何?”

旻元始料未及地怔住了,道:“把瑤章賜婚於蔣叢?”

皇太後的輕笑聲中是淡淡的冰冷:“想來,瑤章如今年近雙十,合該為她好生安排一宗合適的婚事才是。皇帝,事不宜遲,隻等你一道聖旨。”

旻元臉色一沉,道:“母後,瑤章的意願如何?”

皇太後低頭看著杯中絳紅瑩澈的茶水,當中隱隱地倒映著自己暗含冷嘲的麵容,“從來隻有問事情於何處有利,某一個人的意願如何,是微不足道的。”

旻元想起適才於殿外榮德音滿帶無助的雙目,遂轉過身直視著皇太後,堅定道:“如若瑤章不願下嫁,兒臣便絕不能下這一道旨。”

皇太後卻出其不意地笑了,道:“皇帝,哀家太了解你了。”笑意益顯嘲諷,“哀家知你與瑤章兄妹情深,自是不舍心愛的皇妹下嫁一介莽夫,隻是,哀家更知道,皇帝心目中有了更為愛重之人,或許,反倒不必再為瑤章之事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