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槐高柳咽新蟬,薰風初入弦。
微雨剛歇,顧殛宇被從窗口投入的午後暖陽曬得昏昏欲睡。睜開眼是閻冠宇,閉上眼是陸子瞻。顧大少爺很鬱悶!自己怎麼就被這兩家夥纏上了!?
他挺屍了一陣,也許是幾分鍾,也許有幾個時辰,終於決定爬出去陪陪一路上任勞任怨的“車夫”木神。
青衫林君在哼著曲調。
“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聲音清澈空靈,仿佛直達雲霄。
顧殛宇跟秦臨混得太熟,常常忘了木神的華美風雅。況且在他眼裏,林君跟車夫可以粗略地劃等號,雖然秦臨常常獨自酌酒哼歌,坐在馬車頂對月吟品,很有一種“我欲乘風歸去”的瀟灑飄逸感。
但對於顧殛宇這種沒有情調不富文采的人來說,除非他真的乘風飛去了,否則他就算吟出整本《離騷》顧大少也不會有半點感覺。
等等……《離騷》?
顧殛宇突然回想起關於秦臨的種種:一派風雅,浪漫主義,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他突然有一種詭異的預感,在經曆了川君就是雨師赤鬆子,炎君是女魃,外加各種改版傳說後,他突然覺得這一預感十分有成真的可能。
於是等秦臨回過頭,就看到顧殛宇正以一臉凝重的表情看著自己。
“怎麼了?”秦臨問道。
“唔……其實有些事別太放在心上,過去了就算了……”顧大少爺盡量讓語氣顯得意味深長。
“???”秦臨莫名奇妙。
“我們現在到哪了?”顧殛宇問道。
秦臨抬頭看了一眼滿目若隱若現的群山,悠悠道:“你們家川君的地盤。”
相傳赤鬆子在戰亂結束後,隱匿於了武陵源天門山。漢高祖劉邦平定天下後,張良效法當年越國範蠡,隱匿江湖,便循著赤鬆子的足跡,上了天門山。以後,又輾轉登上了青岩山,見這裏遍地奇花異草,蒼鬆翠柏蔽日遮天,溪繞雲穀洞府瑤池,以之為“人間仙境”,便在此定居下來,後世更山名為“張家界”。
顧殛宇咋舌,又是赤鬆子,又是範蠡的,這個故事隻能說明,張良暗戀他們家川君!對於這種登徒浪子(喂喂,人家還什麼都沒做呢!)一定要嚴厲打擊堅決抵製!
顧殛宇打定主意,便轉頭爬回車廂,準備先給川君上堂自我防衛意識提高課……
群山環繞,武陵山湘西神界,在他們頭頂愈發隱入雲霧繚繞的白雲深處。
顧殛宇他們遇到季抒婁的時候,後者正沿著彎曲小路從山上下來。
他的身後,是樹林茂密滿目蒼翠的白雲深處,季抒婁的錦鏽淺金綢衫在這樣的背景下便顯得分外詭異突兀。
季抒婁熟門熟路地從小道跳上大路,彈了彈衣擺的灰塵,目光掃過顧殛宇一行的兩輛車,秦臨沒有減速,他們便這樣擦肩而過。
唯一有的交流,就是顧殛宇與對方不到一秒的短暫對視。
這不會又是個妖吧?……
顧大少的腦海裏天馬行空,這種跑了一天還見不到半個人的深山老林,能看到樵夫的機會都不多,更不用說如此衣裝光鮮的貴公子了!
顧殛宇現在對妖和對人的感覺沒有特別大的差異,多天的深山之行讓他看到一切有意識的活物都覺得那麼的親切。所以顧大少隻是很自然地,把腦袋伸出窗外,對著那個已經快要消失的小黑點喊了一聲:“再見啊!哥們!”
季抒婁甚至沒有聽清他在喊什麼。
然後就真的“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