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國內天氣異常,尤其是春天特短。隻是轉眼工夫已接近暮春。
鬱可菲親自打掃了別墅內的角角落落,她要讓十八歲的貝璽重新看到他和他的父親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然後,她把可姿之外的衣服全部丟掉,她把她和傑夫唯一的合影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她想,或許傑夫會偶爾回來一趟的。
最後,她給老爸鬱達明打了一通電話。告知他,她會休息五年,五年之後,無論她身在何方都會回Z市,繼承他的事業。
出乎意料的是,鬱達明不再勉強她,“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吧。老爸還能撐上十年,十年之後,如果你還有回集團的意願,那就回來吧。”
安排完一切,她翻出了十天前收到的包裹。
她本來以為她要一個店一個店的去找,她以為她會跑遍國內的城市。不成想,老天還是眷顧她的。她收到傑夫寄來的包裹。
打開,那是幾套夏裝,淺紫色係。
鬱可菲開心的笑了,他就像她身體的某部分一樣,設計總是很合她的心意。
她把衣服放在身邊的沙發上,把包裹上的地址抄下來。是李孝琳所在的城市,當然那地方也是李澤楷的老巢。
收拾好簡單的行囊,鬱可菲向機場趕去。
鬱可菲翻出邵家大哥給的地址,然後直奔目的地,那是S市可姿專營店。
生意很火爆,店員沒有工夫應付鬱可菲太長時間。她們客氣地說,她們的boss近期沒有來店裏。
是傑夫的刻意交待,還是他確實沒來這裏?
如果是刻意交待,她鬱可菲還真沒有任何辦法。但如果是傑夫近期確實沒有來店裏,那包裹的寄出,隻能有兩種可能,一是有人代寄,二是他在S市有另外的去處。
代寄的可能性極小。這是她的直覺。
而傑夫在S市另外的去處,鬱可菲覺得隻會是李孝琳那裏。
前來置衣的女孩同樣擠滿店麵。
李孝琳的記性很好,“鬱可菲。”
鬱可菲點頭,直接問了自己想問的,“見過傑夫嗎?”
李孝琳捋了下額前發,笑說,“當然見了,傑夫的朋友並不多,而我恰好是其中一個。”
鬱可菲心裏一陣激動,“他還在這?”
李孝琳笑意大了,“傑夫哪會在一個地方待這麼久,他一周前就走了。”
“知道他在哪嗎?”希望瞬間成了失望,鬱可菲心裏有點難受。
“他啊。現在有點神經兮兮的,每天不是設計改樣,就是宅在住處打發時間,想找他,隻能先知道他去了哪,才能知道他在哪?而他去了哪,向來不會給別人說。”李孝琳對於傑夫的怪異性格很了解。
鬱可菲留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如果他來了,請給我打電話。告訴他,我會一直找他。”
李孝琳姣美的笑臉依然明淨,她聳聳肩,“你們還真是一樣的怪。”
鬱可菲掂起隨身簡單小包向店外走去,她要趕快趕回機場,去另外一個有可姿專賣店的城市。
她還沒有走出兩步,李孝琳忽然叫住了她,“鬱可菲,傑夫有樣東西落在這了。你要不要幫他捎走,我估計他近期不會再來這裏。”
李孝琳遞過來的是一個水晶吊墜,透明晶亮,越發顯得刻在上麵的花兒紅豔。
是曼珠沙華。
鬱可菲胸中一亮,接過墜子向店外走去。速度太快,蹭了幾個挑選衣服的女孩,招來幾道白眼。
芒特哈根。
沒有伴,更沒有保鏢。當地人的眼光讓鬱可菲懼意橫生,可是,她已顧不了這麼許多,她隻是租了輛車便往土著居民區行進。
幸好如願找到了那個村子。
幸好ERIC還認得她。
ERIC知道她羞澀,因此隻是一個象征性的擁抱結束了對她的歡迎。
然後開始了艱難的溝通。沒有向導,語言不通。也幸好這個村落有中國遊客,當然也有語言相通的向導。
鬱可菲問,“我的朋友來了嗎?”
向導向ERIC解說後ERIC搖搖頭。
鬱可菲有些六神無主,“能確定嗎?還是來過又已經走了?”
ERIC仍是搖頭,“自上次後,我並沒有見他來過。”
鬱可菲有點絕望。
夕陽餘暉灑在棚層林木上,反射出金光點點,刺得鬱可菲有點眼酸,酸的結果就是鬱可菲的眼睛有點濕潤。
ERIC問,“需要給你準備棚屋嗎?”
鬱可菲低頭掩飾住自己不良的情緒,點了點頭,ERIC聽向導翻譯後,高興的向自己的棚屋方向走去。上次邵傑夫的大方讓他在寨子裏很是風光了一把,他心中感激這個美麗的姑娘,他樂意為她效勞。
向導有點擔心她的安危,建設她加入他帶領的中國遊客團,鬱可菲搖頭拒絕了。向導無奈搖頭離去。
鬱可菲沒有去ERIC的棚屋,而是朝那條山路走去。
那片花,仍是紅的鮮紅似血,白的皎白似雪。仿佛一年四季都是它們的季節,向世人張揚著它們殘缺的愛。
鬱可菲大致分辨下方向,找到當初她和傑夫曾坐過的地方躺了下來。
微風吹來,花瓣拂過她的臉。冷冷的,那涼意一下滲透她的皮膚,流到她的心底深處。
很久之後,她覺得身上沒有了一絲溫度。
可她仍不願動。
傑夫,你在哪裏?她心中在喊。
她心中沒有一絲主意,她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是哪?
她就這麼躺著。直到太陽落山,銀月彎在半空。
鬱可菲姿勢未變,雙眼依舊望著天空。
銀月漸漸西移,星子的光芒也漸弱。
夜很靜。連蟲鳴聲也消失了。
鬱可菲腦中開始混沌,意識也有些模糊。身心俱疲的她的體力已嚴重透支,她已沒有一絲力氣支撐自己的身體。
她眼前的亮光越來越微弱。而這時,東方恰好慢慢升起絲橘色。ERIC黑色健康的臉也適時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但是,她還是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一個月後。
ERIC家的招待棚屋。
骨瘦風清的鬱可菲已沒有已往的神采。她眼神散淡,彷若生命已自她身體內慢慢的抽離。
這天,太陽很曬,火辣辣的好像能將人燙傷。
正值盛午。當地居民及遊人幾乎都在自己的棚屋中。外麵的人很少。但鬱可菲絲毫不顧及吐著火焰的烈日。她無目的的向山林中踱去。
……
什麼叫男人,男人就是在三岔道口給女人指出條正確的路。
……
女人,你跟著走就是了,無須多問。
……
昔時話語猶在耳邊,可他呢?
鬱可菲盯著自己的腳尖一步一步向前走,她努力回憶著那晚的點滴。
湖仍是那湖,樹仍是那樹,可他呢?
鬱可菲默然停步,呆呆望著前方的碧湖。
烈日下,如鏡湖麵閃著點點金光。
慢慢的,鬱可菲眼前隻剩下團黃暈。那是日光刺的,可她不想閉上眼,她頭腦中沒有聚焦點。
原來刻骨的思念這麼蝕人心。原來自己這麼傷過傑夫。鬱可菲覺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痛。
她慢慢癱坐到草地上。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清脆婉轉的鳥啼猛地驚醒了她。這才發現日暈如酡,天已近黃昏。
“邵傑夫,邵傑夫,邵傑夫……”鬱可菲情緒一下子失控了,她哭著連聲喊,她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再堅持了,她絕望了。她覺得或許此生再也見不到他了。
哭,她覺得目前隻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內心真實的心情。
雙眼的淚洶湧而出順腮肆意流下。
“邵傑夫,邵傑夫,邵傑夫……”慢慢的,鬱可菲從痛哭高喊變成了喃喃自語。
“Hi。”那是不確定的帶著探詢口氣的招呼聲。
鬱可菲抬起頭。她內心驚喜,原來是黑柱子保鏢,她一下子站起來,試圖跑過去,她急切想問他有沒有見過邵傑夫,可她忘了她已跪坐了一下午。雙腿酸麻,根本不可能馬上活動自如。
黑柱子一個箭步恰好趕上英雄救美,“果真是你。”
鬱可菲根本沒留意自己還在黑柱子的臂裏,她又生出絲許希望,“你見過邵傑夫麼?”
黑柱子點點頭。
“什麼時間,他又去了哪裏?”鬱可菲沒有意識到她問了個愚蠢的問題。黑柱子雖然見過邵傑夫,又如何得知邵傑夫的下一站會是哪?
黑柱子聳聳肩,“他一個月前來過,現在不知道去了哪裏?不過……”
“不過什麼?”鬱可菲有點急切。
黑柱子騰出一隻手指向旁邊的一棵樹,“那裏有他的物品。”
鬱可菲這才覺察出兩人的姿勢有多別扭。她已顧不得這些,她順著黑柱子的手看向那棵樹。
隻是當地一棵常見樹。
鬱可菲走過去圍著樹轉了一圈。
紅豔的曼珠沙華擁圍著樹。
似乎以前並沒有這些花,鬱可菲蹲下身子。果然,花叢下的地上有幹黃的枯草。那是草地被翻過的痕跡,這些曼珠沙華是近期移植的。
這是邵傑夫種的。鬱可菲可以肯定。
“就是這些麼?”鬱可菲抬起頭望向黑柱子。
“埋在地下。”黑柱子露出一口白牙,“這花有刺,用幫忙麼?”
鬱可菲搖搖頭。她要親手取出來,她的心再次一揪一揪地痛起來。邵傑夫要埋在這裏的東西肯定和她有關。
很快,她的十指已是血肉模糊。
黑柱子看得不忍,幾次試圖幫忙,但都鬱可菲搖頭拒絕。
半小時後,鬱可菲的指尖終於觸到了邵傑夫埋藏的東西。她有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涔著血的雙手止不住輕輕顫了起來。
她一點一點掃去那東西上麵的土。
那是她給他買的筆記本。
外麵的一層塑膠似乎是防腐防水材料,因此,筆記本雖被埋於地下一些時日,但完好無損。可惜的是,土著居民區沒有電,鬱可菲不知道裏麵都有什麼。
來時的鬱可菲沒帶什麼行李,走時的她也不必收拾什麼。她和ERIC道別,感謝這個月他們一家人對她的照顧後就急切的離開了。她急於知道筆記本裏記錄些什麼。
芒特哈根市的一家度假村。
鬱可菲踢掉鞋子,把包裏的筆記本小心翼翼取出來。
接上電源,她有一瞬間的迷茫,她覺得像是用自己的本子一樣。她打開E盤,果不其然,這個盤裏隻有一個文件包,文件包的名字是‘愛情劄記’。
淚再一次湧出濕了雙頰,鬱可菲情緒有點失控。
她意識到她從來沒有嚐試過去關心邵傑夫。這麼多年來,一直是他付出,她一直心安理得享受著他的付出。
打開文檔。
……
1999年2月14日。
……我不知道怎麼樣去形容她,就這樣說吧,從她進來的那一刻,我的目光就再也移不開,我知道這不是驚豔,雖然她很漂亮。我隻是覺得她和我是一類人,我們都生活在自己的孤獨裏,外麵的快樂幸福走不進我們的世界……我的心告訴我應該走過去結識她,和她交個朋友。但我隻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敢邁步……希望明天還能見到她……
1999年2月15日
她沒有來……
1999年6月28日
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鬱鬱寡歡了,原來她父親是鬱達明,從爸爸口中聽說過這個家庭……
可憐的可兒。
……
2005年6月30日
可兒今天大學畢業。我們準備去慶祝一下,這是我早已答應她的……我們倆的酒量雖然已非常人可比,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可兒還是喝多了……
可兒說不想回家,我想應該是因為可兒不想去鬱爸爸的公司吧。我們倆感興趣的都是設計,可是……唉。
我們倆去了我的住處……
我偷偷吻了她的額頭。
我明白自己的心,這輩子我心裏的位置隻會是可兒的……
……
2007年10月1日
可兒終於從家裏搬出來了。我們的慶祝仍是喝酒看碟侃山,不同的是這次是在可兒的新家……
……
……
2008年1月1日
又是一年,我和可兒能有一個新的開始麼?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等待,等待著我的可兒明白我的心意,可是,可兒對婚姻的態度令我恐懼。她根本不相信愛情,更遑論是婚姻。就這樣吧,即使成不了愛人,能成為一輩子的至親朋友也是好的。我的世界隻容得下她,她的世界也不容許別人走進去,這就夠了。
可兒,我的可兒。
……
2008年6月22日
這陣子可兒變了。她變得明朗快樂,雖然這是好事,可我心裏卻一直不安。今天,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麼,他們一行三人像是一個家庭,還有可兒的笑容是那麼甜美。我還要等待下去嗎?我有點恨自己。那個男人我見過,可兒相親時坐在正主旁邊的那個男人。他是什麼人?是在那次認識的可兒麼?
2008年8月30日
我做的任何努力可兒都裝作不知道,這丫頭知道我的軟肋。
怎麼辦?怎麼辦……
……
窗外燈火一片,黑漆漆的房間裏隻有筆記本微藍的光芒。
鬱可菲潛意識裏不想再往下看。因為她覺得她已到了極限,再看下去她會崩潰,她沒有料到她會傷他這麼深,她也從沒有料到他的內心這麼煎熬過。但是,不想歸不想,她仍要看下去,至少要看日記的後麵,她希望能從這上麵找到他的線索。於是,她顧不得擦臉上的淚痕又看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