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可菲輕輕甩甩頭,“如果在乎你就不是邵傑夫了。”
雖然隻是極其輕微的一個動作,可邵傑夫還是覺察到了,他心中愁苦臉上卻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可姿,我們去喝酒吧。我找到了一瓶好酒。”
秀場外已是夕陽西沉晚霞燦爛。
鬱可菲心神都浸在相逢的喜悅中。絲毫不知秀場之外有什麼等待著他們。等她覺察到異常時,楊樂樂已走到兩人麵前。
“你想讓長風不得安寧嗎?”楊樂樂語氣不似以往那麼尖銳。這個變化讓鬱可菲有點詫異,因為單從外表來看,楊樂樂不再美豔,她顯得端莊嫻雅,渾身上下她都散著母性的光輝。
鬱可菲抬頭望了下天。有道藍灰色暗弧在天際,暗弧外鑲有耀目亮弧,它們上升的同時,西方有道迷人的紫光。紫光隨著夕陽一點一點下移,接近地平麵時突然消失不見。瑰麗壯觀卻很短暫。美好的總是不長久的。
鬱可菲收回目光,眼神黯淡下來。這麼做淩長風真的會會不得安寧嗎?她無法回答楊樂樂傷悲的問話。
“楊樂樂。”邵傑夫淡淡的責備著,“不要忘記我們的約定。”
楊樂樂陰鬱憤怒的神色一閃而過,“我們的約定中並沒有說你可以完全不顧及我們母子。”
“媽媽抱。”奶聲奶氣的聲音響在三人之中。
原來是保姆抱著孩子走了過來,保姆解釋說小孩子嚷著要媽媽,所以才自車內抱過來。
楊樂樂沒有接,她看向邵傑夫,“我們的兒子你還沒有抱過。”
孩子粉粉嫩嫩,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邵傑夫。
邵傑夫似乎沒有料到孩子會隨著楊樂樂來,這個要求不過分,他不能也不會拒絕。
他猶豫中不覺向孩子伸出了手……
鬱可菲的心迅速沉下去。
‘哢嚓’幾聲驚擾了鬱可菲。
從秀場出來的記者已紛紛圍上來。
接下來會出什麼狀況,鬱可菲無法預料,但現場有孩子,她不能不考慮。畢竟孩子是最無辜的。
她迅速抽身離去。
接下來該怎麼走?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鬱可菲覺得她不能再主動接觸邵傑夫,畢竟在小孩子麵前,邵傑夫做不到問心無愧,還有,這個孩子以後會走什麼樣的路,跟邵傑夫的選擇會有很大的關係。她小時候經曆過的,她懂。
一年來的尋找有了結果,但卻突然發生了她無法預料的事,她頭腦有點懵。
回國,還是留下來?
鬱可菲一直仰麵望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
回國,很有可能再見困難。可是還有留下來的意義嗎?她不能坦然麵對楊樂樂,因為她會想起淩長風。更不能麵對那個孩子,她覺得她會影響到這個孩子是否幸福。
正兩難時,電話突然她響了起來。
“可兒。”邵傑夫關切的聲音傳來,“兩個小時後我去找你,把酒店房間號給我傳過來。”
“她來……”鬱可菲心頭澀澀。
“找我回國辦手續。”聽筒裏邵傑夫聲調沒有異樣,鬱可菲判斷不出他情緒如何。
“離婚手續?”鬱可菲有欣喜有質疑又有絲難過,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什麼感覺,“那孩子怎麼辦?”
這是鬱可菲的心結。如果孩子得不到妥善安置,她內心得不到安寧。但怎麼才算是妥善,她又沒有主意了。
邵傑夫沒有立即回答,顯然他內心對這個孩子也無法安置,幾分鍾後他才說,“這個你不需要操心。”
“可是……”
“躺著休息吧。兩個小時後見。”手機裏傳來孩子的哭鬧聲,邵傑夫迅速掛斷了電話。
鬱可菲哪裏睡得著。
她姿勢不變躺了兩個小時。
直到邵傑夫推門而入,她仍是一動不動。
邵傑夫皺眉看著她,“心裏想這輩子跟著我麼?我是說你內心的真實想法。”
如果不想又豈會找到這裏來,“你覺得呢?”
邵傑夫輕舒一口氣,“不想說就算了,收拾一下我們準備回國。”
“我們一班機回去?”
邵傑夫已開始幫她收拾行李箱,“我是從機場來這裏的。她們上班機。”
鬱可菲心裏有太多想問的話,但她卻不知從何問起。楊樂樂曾說過她不會離婚,可如今為何主動前來?還有還孩子和邵家大哥到底有沒有關係……
她默默盯著邵傑夫,猶豫了再猶豫她才開了口,“或許你大哥願意幫你撫養孩子。”
邵傑夫把鬱可菲的行李箱內的物品分類放好,然後合上蓋子,他轉過身子默看鬱可菲幾秒鍾後說,“我會和大哥溝通一下。”
說過這話的鬱可菲有些心虛,她不知道她這些提示會出什麼效果。她覺得自己太自私,但是如果不說,她知道這個孩子會是她一生的心結。
回國後的鬱可菲沒有再住回父母家,她回到了自己的小家。邵傑夫也沒有多停留,他匆匆趕回了L市。
臨行前他交待鬱可菲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麼,也不要在意網絡上亂七八糟的新聞,她隻要等他的消息就好了。
鬱可菲沒有料到邵傑夫這麼一走竟這麼長時間。
長達半年的時間內,他們之間全靠電話和Q聯絡。她和他有默契的不說也不談這件事的進展。他們似乎完全回到了從前,聊天侃山談酒。
但,鬱可菲卻一直注意著媒體。
網絡上消息滿天飛,說邵家二兒媳楊樂樂率先提出了離婚;說勸說無效後邵家長輩無奈答應;說為此事邵家老爺子與二兒子邵傑夫脫離了父子關係;說邵家長子同意撫養侄兒;說邵傑夫的股份已全轉到一歲稚子名下……還說,邵家與二兒子脫離父子關係隻是一個姿態,這樣隻是成全邵家不能離婚的說辭,其實是早已默許了本省某集團千金……
夏去了,冬來了。
從公證處回到家的邵傑夫被邵父叫進書房。
“傑夫,從此之後你和雙魚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知道。”
推門而進的邵母把手中親子簽訂單子遞給邵傑夫,“那孩子根本就是你大哥的。楊樂樂心機夠深的。”
邵父接口,“老大居然會做這種事?”
邵傑夫安慰父母,“我的還是大哥的,不都是邵家孫子嘛。”
邵父難過,“你從來沒爭過什麼,今天這個公證委屈你了。”
邵傑夫笑著安慰父母,“我終於脫離了二世祖頭銜。”
邵母氣拍他的肩膀,“跟著父母就這麼委屈。”
邵父感歎,“沒想到我看不順眼的才是與我性情一樣的。”
邵母坐在兒子身邊,“什麼時候把鬱丫頭帶回來。”
邵傑夫含笑回答,“再等一陣子。我不想她被媒體打擾。”
邵母深深歎口氣,“如果小嫻知道這個孩子是老大的,不鬧翻天才怪。”
聞言,邵父也歎口氣。
雪融了,葉綠了。
鬱可菲仍舊沒有等來邵傑夫。
她不清楚邵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可以肯定的是邵傑夫確實被邵藏德驅出家門了,省內各類報紙大篇幅轉載過。
不過,邵傑夫卻仍沒有出現。他沒有說原因,鬱可菲也沒有問。
她知道爸媽已經著手準備她的第二次婚禮。
她心裏雖然開心,但是,她確實不知道這一天什麼時候來到。
就這樣,淩長風的忌日到了。
鬱可菲沒跟任何人說,她隻身飛往了新加坡。
墓地周圍碧草如茵。
墓碑也擦拭得很幹淨,可見楊家照料的很用心。
鬱可菲單薄的身子裹在白風衣內似是要隨風飄起。
“長風,一年了。你在那邊還好嗎?”鬱可菲盯著墓碑上的照片,“和晴晴在一起,你開心嗎……我沒有去見貝璽,我不知道怎麼告訴他你的去向。”
淚濡濕雙頰,鬱可菲問了心中想問的,“長風,八個月前我找到了傑夫,我這樣做傷害你了嗎?”
“長風不會怪你的。”回答她的不是淩長風,而是楊成輝夫婦。
鬱可菲淩晨來祭就是不想遇到他們夫婦,沒有想到他們也這麼早。因為她不知道楊氏夫婦對國內新聞是否留意。
“阿姨,叔叔。”鬱可菲低聲打了招呼。
楊太太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輕輕撫摸,“傻孩子,背著包袱活著多累啊。要向前看,走得人已經走了,活著的人不僅要好好的活著,還要活的幸福才會讓走的人心安。這是長風留下的信。他去前交待我,說他的忌日如果你是一個人來,就把它交給你,如果是兩人來,就不必再拿出來。”
淩長風很了解她,這個認知讓鬱可菲有點難受,她想或許楊樂樂是對的,對邵傑夫的追逐對淩長風或許真是種傷害。
她有點不敢打開信。她害怕看到淩長風處處為她著想的語句。
楊太太輕歎一聲,把信塞進她的手裏。
楊氏夫婦仔仔細細擦去兩座墓碑上照片的浮塵後默默離去了。
霧氣散去,太陽升起。
鬱可菲仍默站在淩長風的墓前。
“乞求長風原諒嗎?”楊樂樂冷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鬱可菲又看一眼淩長風的照片後轉身準備離去。
“你不好奇傑夫為什麼一直沒去找你嗎?”楊樂樂的聲音依舊很冷。
這是鬱可菲想知道,因此,她停住了腳步。
楊樂樂卻住了口。
鬱可菲等了十幾分鍾,見楊樂樂仍沒有說的意思。鬱可菲暗歎一聲轉身就走。玩弄她譏嘲她,是楊樂樂是樂趣。她知道,但她不怪楊樂樂,一切的一切都是她造成的錯。楊樂樂恨她,她卻不想做楊樂樂逗弄的那隻耗子。
“你拆掉了所有人的幸福,你還有追求幸福的權力嗎?”
楊樂樂的冷嘲熱諷她默默忍受著。她仍慢慢向前走。
“那個孩子讓邵家翻了天。沒有處理好之前邵傑夫怎麼可能去找你。”楊樂樂聲音低沉起來。
鬱可菲心裏一苦,這是她最擔心的事。她轉過身子卻沒有看楊樂樂,“你和傑夫約定了什麼?”
“你想知道嗎?”楊樂樂突然笑了。
鬱可菲仍沒有抬頭,她看著被草地上露珠打濕的鞋子,“想。”
“那你過來。”楊樂樂收了笑,聲音很平靜。
鬱可菲沒有猶豫,她走到楊樂樂麵前,抬起了頭。
楊樂樂突然抬手甩鬱可菲一個耳光。
鬱可菲覺得嘴角有股濕熱液體流下來,她沒有擦也不想擦,她隻是靜靜盯著楊樂樂,她發現打過她的楊樂樂並沒有很得意,相反,楊樂樂的淚嘩嘩地流著。
楊樂樂這樣,鬱可菲鬆了口氣,“你給邵家添丁,邵家扶植你家的生意?”
楊樂樂微閉淚眼,“不是扶植,是雙魚集團在新加坡永久唯一的承銷商。”
“隻是這樣?”這時鬱可菲才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起來。
楊樂樂睜開眼看向鬱可菲笑意慘淡,“雙魚集團在新加坡這個市場沒有利潤。從此之後,我們家再也不用依靠任何人。隻是,隻有我和邵傑夫知道那孩子隻是我的孩子,跟邵傑夫沒有絲毫關係。邵傑夫是個幹淨的人,他不屑於世俗眼光。”
如果隻是這樣邵家哪至於鬧翻天。
鬱可菲覺得腦袋似被人敲了一棍,“你不知道捐精者的身份?”
楊樂樂的淚肆意流淌,“邵傑夫不知道而已。如果沒有邵氏血緣,我憑什麼談條件。我的一生都毀在了你的手裏。”
一股冷意忽然竄上鬱可菲的後背。
楊樂樂卻不再理會她。她一寸一寸的擦了淩長風的照片。然後默默離去。
春日裏特有的暖融融的氣息在空氣中徜徉。
那絲冷卻一直浸在她的脊背裏。
許久過後,她抽出一直握著的那封信。
那封信很短,字也有些散,估計應是淩長風患病後期時寫的。
……
可菲,我不希望你能見到這封信。我希望以後的日子裏你能健康快樂的生活著,當然,我希望你的快樂中不是你一個人,而是你和你的愛人一起。邵傑夫是值得你愛的人。那個男人是我見過最純粹的人,他對你的愛不摻雜任何外在因素,他在乎的隻是你本身。可菲,我一直以為你是晴晴走之後我最愛的女人,可這幾天我忽然發現不是這樣,我內心深處隻有一個人的位置,那就是晴晴。對晴晴的愧疚,隻能用好好撫養照顧兒子來彌補。這就造成了我兒子是我生活的重點,是我所有考慮中的優先因素,我之所以追求你,絕大部分因素是因為我兒子喜歡你。而後不斷向你表白,當時的我以為是愛,現在想來應該是急於想給兒子一個正常溫暖的家。另外,作為男人,總會有男人自尊心作祟,想去征服一個人見人愛的女人。可菲,對不起。原諒我吧。
……
原來淩長風的心一直在楊晴晴身上。
鬱可菲覺得她進入了一個怪圈,她自己困在裏麵,衝來撞去卻總也出不來,而圈子之外的人無情的嘲笑著她。
她忽然覺得陽光是那麼刺眼,以至於有點眼暈腦眩。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了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可兒。”
“傑夫。”鬱可菲精神一震。
“是我。”邵傑夫已經走到她麵前,“我們的爸媽也來了。”
鬱可菲從他身邊看過去,發現自己的爸媽正緩步走來,而邵家父母遠遠站在墓園邊的路上。
“爸媽。”鬱可菲眼睛有點澀。
鬱父走過來,“我們來看長風。”鬱母點點頭。
邵傑夫把鬱可菲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他真誠望著墓碑上淩長風的照片,“我會好好照顧可兒,請放心。”
頓時,鬱可菲淚流滿麵,她知道,她和邵傑夫之間那一毫米的距離已經完全消失,她和他終於可以放開心胸去愛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