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正大人所說的那個人,竟然就是流颯!
當流颯被人從密封的囚車中扶下來時,玉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萬萬想不到,華伯竟然將流颯也帶來了齊周。而且藏得如此機密,除了他和李政之外,就連趕車的侍衛都不知車內是誰。
流颯下車,雖然麵容枯槁,但精神卻還清明,在見到黑著臉站著的華允宥時,一把推開攙扶他的人,對華允宥跪下:“少主,你不能回京。皇帝昏饋無用,江妃奸詐狠毒。這一去凶多吉少。”
見華允宥並不答話,流颯衝上來抱住他:“少主,是我行刺王爺,傷了王妃。千刀萬剮,流颯都甘心承受,隻是不能讓你去送死。”
“把眼淚擦了。”華允宥原是恨流颯竟敢對自己父母動手,但此時見平日冷冰冰的男子淚撒袍襟,卻不是為了擔憂自身的生死,而是要阻止他去送死,天大的怨氣也消了大半。低聲對流颯道:“我已身陷‘情絲’,命懸人手。你就不用再勸了。”
流颯呆了一下,這才注意到華允宥頸間那個精致的銀圈,本來就無人色的臉上更現一片死灰。
華伯身為欽差,有先斬後奏之權,當即免了流颯的大罪,命其戴罪立功,在齊將軍康複前處理齊周軍事。流颯本就是齊周將軍,齊將軍原來還是他的屬下。雖然獲罪免職,但那軍中的漢子,卻仍對他俯首貼耳,再加上欽差鈞令和大王子口令,當下再無人敢有異議。
流颯簡單收拾一下,接過齊周軍政要務,當天華伯一行人就出了齊周城,向京城而去。送行的百姓送了一裏又一裏,直送出幾十裏外。最後華允宥怒了,板下臉來怒喝一聲,才將這些人喝了回去。
聽得外麵車輪轉動,玉知將手中書卷拋到一邊,隻覺一切都像作夢一般。離開齊周已有半月,她每日縮在華允宥這輛華麗的馬車中。連飯食,都是讓婢女送進來與他共食。
低頭看看閉目養神的華允宥,半月來他大多呆在車上,皮膚倒白了些。她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精巧的“情絲”,竟是如此霸道的一件刑具。身陷“情絲”的人,渾身無力,內功盡失,更可怕的是每日茶飯不思,昏昏欲睡。這樣的症狀一日重於一日,最終令人纏綿臥榻,就像得了相思病一般。就算體質極好,又心誌堅強的人,也支撐不了多久。而那情絲看來雖細,卻刀削不折,火燒不斷,而且越掙越緊。就像真的“情絲”一般。隻有用“忘情水”灑上,才能鬆開。而這忘情水,正在京城。
眼睜睜見他日見憔悴,每日吃得越來越少,睡得越來越多,玉知卻隻能變著法哄他多吃幾口。停車休息時,她一定要拉他下車走動一下。見昔日健步如飛的人,竟連低低的馬車都無法一步跨上,需要人拿著矮凳扶上車,玉知心如油煎,卻無法可想。
華允宥已經半晌不曾動過,玉知估計他又睡著了。便拎起他腳下的被角,要與他蓋上。被子剛剛過他的腰,閉著眼的華允宥緩緩開口:“別蓋了。我沒睡著。”
玉知垂下手,道:“既然沒睡,我們手談一局好不好?”他最近睡得太多,這樣下去,人會更加委靡。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中,僅這棋,玉知可與他對上兩局,這還多虧了她那愛棋的父親。
“不要。頭暈。”華允宥幹脆的拒絕,眯著眼看了看車窗外,又立即閉上。伸手輕輕戳了戳頭,兩道濃眉結在了一起,口中咒罵道:“這死不死活不活的滋味真******磨人。”
玉知坐到他身邊,伸手為他輕揉太陽穴:“你撐著些。我們說說話。別又睡過去了。睡久了頭更暈。”
感覺按在太陽穴上的手指涼涼的。華允宥略略有了些精神,勉強睜開眼睛:“這兩天你把你小時候被老爸打屁股的事都說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玉知臉一紅,立即閉上了嘴。小時候的她淘氣如男孩,但畢竟是女孩,父親一向隻打她手心。有一回和私塾中幾個學生一起將給梯田灌水的水渠堵了,等水流幹了,和幾個男孩一起跳下去抓魚,弄了一身泥。做為私塾先生的父親趕來,用戒尺在每個學生屁股後麵拍了兩下,一時氣急,竟沒認出被泥糊了臉的女兒,這是她生平唯一一次被父親打屁股,所以記憶深刻。這幾日見華允宥精神越來越差,就用著故事來逗他說話。華允宥文武全才,那書上的故事,他比她知道的還多,打不起興趣來。隻有這些鄉間小故事,他還有些興趣。一時失口說到這一段,被他笑話了數次。
等了一會,見她不說話。華允宥竟主動開口道:“左右也做不了別的。呆著悶得慌。你再講一個給我聽吧。”
“不講。”玉知氣悶地扭扭頭,總是被人壓製著,占不到上風的感覺真的不爽。好歹她也是一片好心,卻被他當笑話。
“你不開心?”華允宥問,不是小心翼翼的語氣,而是質問的語氣,那神情分明在說:“你竟敢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