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一般的手指上拈著一支上品羊毫在素白紙上飛舞,很快勾勒出一個衣裙素雅清冷如蓮的女子。筆鋒在女子的雙眸處停住,作畫人似乎有些猶豫,這點睛之筆就懸在了半空。作畫的人還想努力,幾次垂臂又幾次提起,最終還是輕歎了一聲,將羊毫擱回筆架。
明黃衣袖滑過桌麵,帶倒了旁邊的剔花茶碗,茶水順著金絲楠木鑲玉嵌寶雕龍案的案角所雕的龍紋淌下,打濕了龍袍下擺。華允徽並不在意,揮手止住要上前收拾的宮女,問道:“洛將軍來了嗎?”
“洛將軍正在殿外侯旨。”
“讓他進來!”吩咐一聲後,華允徽把頭往龍椅上一靠,明亮的眼睛略顯疲憊。
洛離進殿後,並不出聲,靜靜地站在下麵。等了一會,座上少年帝王開口道:“那邊怎樣?”
“又殺了一個。”洛離低聲道,聲音中隱約有些擔心。
絕美雙眸暴出點點星光,聲音卻依然不聞喜怒:“加上這個,已經是四個了吧。”
“是。”停了一下,洛離又道:“皇上,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輕輕歎了口氣:“那邊也該耐不住了。這必定是一場精彩絕倫的爭鬥,我們隻要坐山觀虎鬥就好。洛離——”沉呤了一下,接著道:“你看誰的勝麵大一些?”
洛離躬身:“恕臣直言,任何人與豫王爺相對,都不敢說自己勝麵大些。隻是九宗五正也不是好惹之輩,這場爭鬥,勝者也必是一場慘勝。”
“或者——”慢慢嚼著每一個字,優雅紅唇輕輕吐出一句話:“兩敗俱傷!”
洛離低聲道:“皇上聖明!”
“讓他們鬥到兩敗俱傷自然是最好的。隻是朕還有些不甘心,難道朕這一生,都沒有勝過他的機會?”
“皇上已經勝了。現在您已是堂堂的九五之尊。”洛離回答。
華允徽輕輕歎息:“他還沒有倒下,朕這位置就不能坐得安心。你說得對,任何人與皇兄相對,都不敢說勝麵大些。”
洛離垂眸沉默。華允徽也不再多說。
不出所料,洛離剛剛離開,九宗五正就來求見聖駕。華允徽胸有成竹:“宣!”
五正進殿時,除了赤正華伯之外,新任四正個個都麵帶煞氣。原來自華允徽將建造宗廟之事交與華允宥後,華允宥一直我行我素,對工期之事半點也不放在心上。四正數次派人去催促工期,結果派去的人的腦袋最後都被人裝在匣子裏由從人帶了回來。今天已經是第四個了。這下他們再也坐不住,再這樣下去,九宗五正威信無存,別說要脅皇帝幹政掌權,就連原有的尊崇地位也會不保。接到手下報告後就急急聚在一起進皇宮找皇帝討個說法。
赤正雖然並不讚同四正借建造宗廟之事為難皇帝,更不願與華允宥為敵。但是九宗五正利益息息相關,在其它四正的反複要求下,終於也跟著來了。一進殿就主動退到了最後,冷眼看著四正義憤填膺的要求皇帝處置華允宥,治他濫殺大臣之罪。
華允徽早有準備,略略安撫了幾句,下了一道申斥的旨意,也隻是官樣文章,這般懲處自然無法讓幾人滿意。但再三糾纏也無法得償所願。萬般無奈,五正隻得搬出宗法來壓他。
華允徽要的就是兩虎相爭的局麵,怎會讓他們把自己卷進去?隻一句話就輕描淡寫的推脫了自己的責任:“朕之尊位為皇兄所賜。豫王於朕,亦兄亦父,朕斷斷不能苛責於他。但宗法威嚴不可輕瀆,事關宗室,由五正出麵明正則言順,還要煩勞五位為朕分憂。”
華允徽言之鑿鑿,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五正吵到最後,僅得了一個可以“便宜行事”的空頭聖旨。見五人風風火火而來,失望而歸。他微微一笑,走回案旁,再次拿起筆,在那畫中美人眼上點了兩筆,畫中人立時用一雙翦翦美瞳看著他,雙眸中盡是化不去的輕愁。惹來少年帝王輕歎一聲,將手中畫軸放至一旁,適才的運籌帷幄時眉宇間的躊躇滿誌一時盡去,多了幾份少年人少有的沉鬱。煌煌宮室,平生幾分淒清冷寂 ,皇冕下的絕美容顏慘白如水墨肖像。
再說五正那邊,垂頭喪氣地回皇宮回來,幾人並沒有馬上散去,一起到了黃正府上吃酒商量對策。眾人都是宗室,對華允宥的脾氣能力心中都是有數。若非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惹下這天大的麻煩。酒過三巡,仍然沒有想出好的主意,這瓊漿玉液入口就越來越苦,漸漸難以下咽起來。赤正華伯第一個坐不住,借口年事已高,辭了眾人便要回府。其它三人見狀告了擾,跟在赤正身後也出了黃正府。
門外停著幾人的車乘,各自道了別,正要上車各回本府,不遲不早,一個聲音叫住了幾人:“五位大人可是為了建宗廟的事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