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床上的君銳不住搖頭，額頭冒出一層又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嘴唇都要被牙齒咬出血來，青澤感覺到，便在腦中叫醒他。
“青澤！”君銳一下從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氣。
“又夢到祁問雪了？”青澤這幾天來都習慣了。
君銳微點頭，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的確是有些煩人，都死了還要硬生生纏著。嗬，我親手殺了他，難道還會怕他這個被我弄死的鬼魂嗎？”
青澤不置可否，他也清楚君銳心中從未產生過懼怕，隻是身體的生理反應卻是避免不了的，他的雙眼和大腦都已經記錄下了那一幕，並不斷在夜晚中製造夢魘。
平複了噩夢中的激動心緒，君銳把玩著杯子，一上一下拋著它，看了看外麵的月色，忽然道：“青澤，我想看看你。”
沒有聲音回應，君銳也不著急，他知道，如今青澤已經不能拒絕他這種小小的要求了。
果不其然，在君銳的目光下，麵前的虛空開始浮現幻影，依舊是那個青絲鋪散清清冷冷的身影，青澤麵對著他，那雙似含著冰雪的雙眼下是隻有君銳才看得懂的縱容，
君銳靜靜凝視了會兒，伸出手去似想要觸到對方。
他的手停在虛影中青澤的衣袖上，輕聲道：“青澤，我想碰到你。”
如今隻有真正感受到了溫度，他才能放下心來，才能確認這人是真實存在的，是陪伴著他、屬於他的。
“快了。”此時青澤的聲音很虛幻，他能夠感覺到體內的力量增長，不出幾日，他便可以再度附身到其他物體上，而且不需要再借助月圓之夜的力量。
聞言君銳手指微動，露出一個笑容，“好。”
有了青澤的凝視，君銳的下半夜再也無夢，直到天色微亮才醒過來。
這時街上還沒幾個人，不過君銳下樓時小二已經在殷勤地招呼幾位早起的客人了，見到君銳剛揚起笑臉，便見對方已經目不斜視地經過了自己，走到櫃台前拿出牌子，“退房。”
“好的，這是您剩餘的銀錢。”掌櫃的並不敢因麵前這個孩子還沒櫃台高而輕視，隻因他昨晚才見到對方毫不留情地將一個偷兒的手指給根根掰斷，發出的嘎嘣聲讓他至今回想起來都覺手疼，連忙又拿了個油紙包好的燒餅道，“客官，您還沒吃早飯吧，這是小店特意送您的。”
“哦？”君銳意外挑眉，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掌櫃的額頭都冒出了一點汗，心想該不會是多此一舉了吧。
“那就多謝了。”拿過油紙包，君銳轉身踏出了客棧大門，掌櫃的這才終於舒了口氣，心道自己武林人士也見過不少，但如此年紀就煞氣重重的還真沒幾個。
嘴裏叼著燒餅，君銳在街邊粥攤叫了碗粥，內心道：“青澤，我看起來就如此可怕？”
青澤不答反問，“你覺得呢？”停頓片刻，青澤淡淡道，“行走江湖，你不該如此顯眼。”
當然這是在還沒有足夠實力的情況下。後半句青澤沒有說出口，他知道以君銳的聰慧定能聽懂。
意思是讓他暫時收斂渾身氣勢偽裝成一個無害的孩子，君銳腦中自動翻譯成了這句話。
“倒也是。”君銳轉過頭看路邊，露出個不知意味的笑容，“不過這樣，好像挺有趣。”
對麵的一隊人漸漸走近，君銳眯了眯眼，忽然起身以極快的速度閃到了旁邊的一塊土牆之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幾個人經過。
他認得出來，其中那個頭帶白花的女人正是祁問雪的妹妹祁問雨，恐怕她也是從問雪山莊出來，眼睛都是紅腫的。很小的時候君銳和她見過麵，不知道如今對方還能不能認出自己，但他不能冒險。
直到他們徹底消失不見，青澤才回到桌位，擺粥攤的老爺爺過來道歉道：“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呢，就把碗給收了，真是對不起啊孩子。”
“沒事。”君銳彎了彎眼，“誰讓我自己太貪玩了呢，老爺爺這是那碗粥的一個銅板。”
“這當然不能收了。”老爺爺連忙擺手，笑著從鍋蓋裏拿出一個雞蛋，“算我送你的，趕快回家去吧。”
看著手中還沾著米飯的雞蛋，君銳微歪頭，模樣乖巧又可愛，“謝謝爺爺。”
“嗬嗬，真是個乖孩子。”老爺爺滿麵笑容地看著君銳遠去的背影。
誰說不是有趣呢~人們如此樂於信服表麵的善意，隻要披上一張虛假的皮，就可以在這世上生活得如魚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