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室裏有斑班點點的月光,顯得那塊狹小的地方猶為明亮。雁衡陽雙手抱著膝蓋坐在床|上,從法院回來她就以這種姿勢靜坐了十多個小時,晚間的飯也沒去吃。
下午的時候劉管教已經說過,過幾天法院的判決書下達她就會被送到鄰近的市縣監獄服刑,如果在監獄表現得好說不定可以獲得減刑,當然要是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僻如自殺自殘的行為就有可能獲得加刑。
監獄不同於看守所,每個犯人必須參加體力勞動。
劉管教輕蔑的眼神晃過她似聽非聽的麵龐,這種眼神她懂,依舊微笑。
若哭不出來,就使勁地笑。
這人生確實太他媽的可笑。
夜中有震耳欲聾的巨大鼾聲從下鋪發出,睡在下鋪的是個體重快兩百的胖子,每天熄燈後就呼呼大睡,常常擾得雁衡陽無法入眠。但最近些日子雁衡陽好像習慣了她的鼾聲,也能一覺睡上三四個小時。
於是雁衡陽又在想,如果自己去了監獄說不定沒有枕著她的鼾聲反而失眠。
算算自己從美國回來似乎並沒多久,然後就被投入到看守所中,以後的二十年漫長的光陰也要在監獄中度過。如果當初自己並沒回中國,那這一切遭際是否又會發生在自己的頭上呢。
但好像這禍事根本不能避免,媽媽死了,做女兒的能不回來奔喪嗎。
她難過地用手捶自己的頭。
胸口那裏墜得疼,仿佛有一塊灼紅的大鐵砣吊在心口裏麵,悶悶地說不出的難受。
二十年,多長的日子。
難過,卻又掉不出眼淚,隻有唇邊很無奈的苦笑。
她想像著自己二十年後被光陰折磨成老太婆花白的頭發,滿臉刀刻般的皺紋,還有癟起的幹枯的嘴角,嘴裏的牙齒又黃又爛。還有那雙手因為風吹雨淋會變得像老樹皮一樣,以後它就隻能做工而再不可能接觸電腦的鍵盤。
苦笑地抬手指,左手的無名指上還綁著小繃帶,骨折的指關節並沒有恢複。
月光從窗口突然移去,監室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仿佛就在瞬間把她通向自由的想像給關上了門。
雁衡陽摸索著從床|上爬下,推開廁所的小門進去,再關上。按開牆壁上的鑲嵌式開關,昏黃的燈光便從老式的燈泡中泛出來,她對著鏡子看自己消瘦的身體。
幾乎認不出來。
她看著自己發愣,忽而腦中電流般劃過一些奇異的代碼,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電光火石間得到了靈感噴發出來。雁衡陽警覺地伸出手,擰開了水池上的水籠頭,她用小盆接了一小盆,左手將它托在腰間,右手食指蘸著水盆裏的水在光滑的鏡麵上寫出一條代碼。
剛才腦海裏晃過一條計算機病毒的代碼,似乎茅塞頓開地解開了閃電風暴病毒編寫的難題。她著勁地回憶剛才想到的一條病毒代碼,在鏡子上飛快地寫出。
鏡麵上水流淌下,她抹了抹又蘸著水劃去。
“喂,該死的你做什麼,我要報告劉管教你浪費水,罰你的禁閉。”
身後的門在被撞開的瞬間響起女人鑼鼓般粗大的嗓門,雁衡陽幾乎不用回頭就能知道是那個當初教唆同監室人打自己的高個女子,從上次後高個女子似乎並未再同她發生矛盾,但是一雙滴溜溜的眼睛卻是不停地圍著她轉,狗模狗樣地想要抓到什麼把柄似的。
剛起的思路就這樣被打斷,但是已經不要緊,最重要的病毒代碼編寫的核心部分已經完成,它們都映在自己的腦子中,一個字母或是一個數字都不會忘記。
“盡管去報告好了,我什麼都不怕。”雁衡陽扔掉水盆無視地走出去。
身後的高個女子氣得眉毛倒豎,恨不得拿起水池上的水盆當即砸過去,但是劉管教警告過她不要惹雁衡陽,否則出事吃不完兜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