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言(2 / 2)

蘇州的奢侈之風,與經濟發展密不可分,陸楫《蒹葭堂雜著摘鈔》就分析了兩者的關係:“予每博觀天下之勢,大抵其地奢則其民必易為生,其地儉則其民必不易為生者也。何者,勢使然也。今天下之財賦在吳越,吳俗之奢,莫盛於蘇杭之民,有不耕寸土而口食膏粱,不操一杼而身衣文繡者,不知其幾何也,蓋俗奢而逐末者眾也。隻以蘇杭之湖山言之,其居人按時出遊,遊必畫舫、肩輿、珍羞、良醞、歌舞而行,可謂奢矣,而不知輿夫舟子、歌童舞妓仰湖山而待爨者,不知其幾。故曰彼有所損,則此有所益。若使傾財而委之溝壑,則奢可禁,不知所謂奢者,不過富商大賈、豪家巨族自侈其宮室車馬、飲食衣服之奉而已,彼以粱肉奢,則耕者庖者分其利;彼以紈綺奢,則鬻者織者分其利。正《孟子》所謂通功易市,羨補不足者也。”顧公燮《消夏閑記摘鈔》卷上也說:“治國之道,第一要務在安頓窮人。昔陳文恭公(宏謀)撫吳,禁婦女入寺燒香,三春遊屐寥寥,輿夫、舟子、肩挑之輩,無以謀生,物議嘩然,由是弛禁。胡公(文伯)為蘇藩,禁閉戲館,怨聲載路。金閶商賈雲集,宴會無時,戲館數十處,每日演劇,養活小民不下數萬人,原非犯法事,如蘇子瞻治杭,以工代賑。今則以風俗之所甚便,而阻之不得行,其害有不可言者。由此推此,蘇郡五方雜處,如寺院、戲館、遊船、賭博、青樓、蟋蟀、鵪鶉等局,皆窮人大養濟院,一旦令其改業,則必至失業,且流為遊棍、為乞丐、為盜賊,害無底止矣。”雍正二年六月,江蘇布政使鄂爾泰上奏折曰:“受事以來,見江蘇地方,外似繁華,中實凋敝,加以風俗奢靡,人情浮薄,縱遇豐年,亦難為繼。”故擬嚴加整治,清世宗胤禛不同意這樣做法,在奏折上批道:“凡轉移風俗之事,須漸次化理,不可拂民之意而強以法繩之也。從前如湯斌等及幾任巡撫,亦有為此舉者,皆不能挽回而中止,反致百姓之怨望,無濟於事。如蘇州等處酒船、戲子、匠工之類,亦能贍養多人,此輩有遊手好閑者,亦有無產無業就此覓食者,倘禁之驟急,恐不能別尋生理,歸農者無地可種,且亦不能任勞,若不能養生,必反為非,不可究竟矣。”“蘇常等處還是禮義柔弱之風,雖習尚奢靡,不過好為嬉戲耳。況人性多巧,頗嫻技藝,善於謀食,較之好勇鬥狠之風相去遠矣。若盡令讀書,勢必不能;若概令歸農,此輩懦怯之人,何能力田服勞。將來不過棄鄉棄土,遠往他省,仍務其舊業耳,非長策也。”(《世宗憲皇帝硃批諭旨》卷一百二十五)

一方麵是奢侈的需求,另一方麵是經濟發展的需求,兩相結合,以維持蘇州的社會穩定和經濟繁榮。這種奢侈之風,體現在包括衣飾、飲食、陳設、遊賞、觀覽、百工製作乃至言行舉止諸多方麵,影響波及各地,引領全國時尚。張瀚《鬆窗夢語》卷四就說:“至於民間風俗,大都江南侈於江北,而江南之侈尤莫過於三吳。自昔吳俗習奢華、樂奇異,人情皆觀赴焉。吳製服而華,以為非是弗文也;吳製器而美,以為非是弗珍也。四方重吳服,而吳益工於服;四方貴吳器,而吳益工於器。是吳俗之侈者愈侈,而四方之觀赴於吳者,又安能挽而之儉也。”

由於具有優越的自然環境,相對安定的社會生活,聰穎靈慧的思維方式,再加以奢侈之風的引領,蘇州人以極大的熱情,表現出對物質生活質量的追求,將日常的衣食住行不斷升華到一個新的高度。範成大《吳郡誌》卷二說:“吳中自昔號繁盛,四郊無曠土,隨高下悉為田。人無貴賤,往往有常產。故多奢少儉,競節物,好遨遊。”袁學瀾《蘇州時序賦序》也說:“江南佳麗,吳郡繁華。土沃田腴,山溫水軟。征歌選勝,名流多風月之篇;美景良辰,民俗侈歲時之勝。”蘇州人對幾乎每一個生活層麵都十分講究,體現了生活的豐富性和多樣性。這樣一種講究,創造了許多物化的精神產品,其中也包括飲食。

蘇州飲食,實在是一個豐厚博大的文化形態,細細道來,當是長篇巨製,本書隻是淺近地作點介紹和描述,有時還稍稍延伸開去,讓讀者從飲食的角度,更多地知道一點蘇州曆史上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