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兒?怎麼是你?蘭兒呢?”嶽哥哥狐疑的看著我,問道。
“蘭姐姐說今天已經和大夫約好,複診她的病情,就不去了。又怕嶽哥哥掃興,便要我陪著嶽哥哥。”我笑嘻嘻的道,背著手,一歪腦袋,做出天真嬌俏的樣子。
“今天複診?”嶽哥哥皺皺眉,“怎麼沒聽她說過?蘭兒一直說想來的……既然如此,不如改期……”
“今天是‘廣中花木’一周年之期,也是見證嶽哥哥政績的時刻,蘭姐姐怎麼忍心破壞嶽哥哥的興致?放心吧,今天大夫隻是例行檢查,蘭姐姐早已好了大半,不會有什麼事的。”我說著,拉過嶽哥哥的袍袖,笑道,“嶽哥哥,快走吧,大家都等著呢!”
我和嶽哥哥到時,府衙門前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我們悄然繞過正門,從偏門進府,見堂中早已坐滿了賓客,大多是一些鄉紳望族,正聚在一起歡聲談笑。大家一見嶽哥哥,都過來向他拱手作揖,嘴裏齊聲說道:“潘大人,恭喜恭喜!”
嶽哥哥微笑回禮:“哪裏哪裏,潘某能有今天的成績,也多虧了各位的鼎力相助。”
若是以往,我必會悄悄退至一旁,盡量不惹人注意。可是今天,我一反常態,大方的跟在嶽哥哥身邊,目光直率的望著眾人,微笑著在一旁傾聽,不時禮貌的頷首示意。那些世家公子的眼光便不由得時不時往我身上瞟一眼。離我最近的一人一直默不作聲,等到嶽哥哥和他攀談時,他看了我一眼,略有猶豫的問道:“大人,早就聽說你有一位青梅竹馬的賢內助,可惜令夫人一直貴體違和,無緣得見。今天這位莫非就是……”
眾人一愣,繼而哈哈大笑。嶽哥哥也忍不住微笑道:“公孫兄誤會了,這位是我夫人的妹子,兔兒。拙荊身子羸弱,今日約了大夫複診,不能前來。”
那人臉上泛起一陣微紅,隻衝嶽哥哥歉意的一笑,便不再答話。有人語帶不屑的暗諷:“也難怪公孫兄不知道了,你平日忙於農事耕種,整日接觸的都是莊稼穀物,沒時間參加我們之間的雅聚,自然無緣得見潘夫人……潘大人與夫人乃是青梅竹馬,而這位姑娘年不過剛滿及笈,你如何還能錯認?”
那人默默低了頭,不理會眾人對他的冷嘲熱諷和明顯排斥。我不禁仔細瞅了那人幾眼,隻見他不過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雖眉目清明,儒雅淡然,但一身粗布衣衫,顯然不屬於世家貴族一類。隻聽嶽哥哥笑道:“拙荊本來就性喜幽靜,難得會客,沒見過她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公孫兄雖寒士出身,但文學音律皆精,若是認真比較起來,怕是安仁也會自愧不如啊!”
嶽哥哥年少即有盛名,及長成,推崇者愈眾。如今嶽哥哥卻甘願自居這公孫宏其下,可見嶽哥哥對他極其欣賞和維護。我又打量了他幾眼,微微而笑。
“潘大人何必過謙?公孫即便多才,也不能和大人相比。連一個小小女孩兒都能錯認為夫人……”原先說話那人不服,再次出言反駁。
“誰說年紀小就不能是夫人了?”我忽然笑眯眯的望著那人開了口。
那人一怔,我繼續笑眯眯的接道:“聽說李公子新近娶回一房小妾,敢問‘夫人’青春幾何?”
四周漸次傳來幾聲悶笑,那人臉登時通紅。這李公子家是河陽豪富,平時為人奢靡,極愛女色。家中已娶回五房妾室,而這第五位小妾正是一個青樓妓館裏還未****的十歲丫頭。因那丫頭年齡實在太小,本也隻是在妓館裏負責些打掃工作,偏生這李公子看中她溫婉可愛,將來必定是名動一方的美人,便急忙著人花重金將這小美人坯子娶回家,靜待她長大。此事在河陽轟動一時,李老爺覺得顏麵盡失,為此還曾狠狠責罵過李公子。此刻我提起此事,引動眾人當時回憶,不禁莞爾。
李公子被我憋得說不出話來,待要發火,又礙於有嶽哥哥在旁邊,隻好忍氣吞聲,吃下這個悶虧。嶽哥哥急忙打圓場道:“時辰不早了,咱們開始吧!”
一行人說笑著向門外走去,輕描淡寫的掩蓋了剛才的齟齬。府衙門外的鄉紳們早已恭候多時,見嶽哥哥出來,忙迎上來道:“潘大人,吉時已到,不如我們即刻開始吧!”
嶽哥哥點點頭,鄉紳中為首那人便一揮手,一棵翠柏被人抬至跟前。由於嶽哥哥“廣中花木”的政策使河陽日漸繁華秀美,百姓感念,特意托幾位德高望重的老翁向嶽哥哥獻上一株翠柏。嶽哥哥大為感動,決定將此翠柏栽於官衙門前,亦有時時提醒自己為政清廉之意。河陽百姓聽說後,竟都自發前來觀看,使得今日竟如過節一般熱鬧喜慶了。
我觀望了下四下裏竊竊私語,一臉興奮的人群,悄聲對嶽哥哥笑言:“這倒方便了,省得你坐在車裏看不真切。”嶽哥哥笑嗔了我一眼,邁步向階下走去。他修長的身姿微微彎曲,再抬起時,已是利落的親自執鍁鏟土,種植翠柏。輕揚而起的細小灰塵映著太陽明亮的光柱,圍繞著嶽哥哥周身起舞盤旋,幻化成多彩的斑駁陸離。再也不會有人像嶽哥哥這樣將這等粗活做得這等雅致俊朗了!我心裏感歎。隻能任由眼光追隨,無力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