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3 / 3)

“至少科學是有理可依的,邏輯性很強,天衣無縫。但宗教卻恰好相反。當理性告訴你,那明明是假的,如何還能虔誠地去信仰它呢?對我來說,這有點太荒唐了,根本就是一個想不通的死結。請恕我直接,你難道就不會懷疑你所信仰的主是假的,是不存在的?心裏懷疑他是假的,卻還信仰,這本身便是一種束縛,你不是說要打破束縛嗎。”

唐朝灑脫一笑,淡淡道:“我心甘情願被主束縛,因為我對大愛永恒深信不疑。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你當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你當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真真假假,本來就難以度量。現在是真理,不代表以後也真理,物理的發展史便是很好的證明。曾經的真理,一條又一條地被否定,一條又一條地被證明具有局限性。然而,堅信主存在的人,從古至今,始終存在,一如既往的虔誠。哈哈,年輕人,你就當我在癡人說夢吧。”

陸離愣在當場,苦笑道:“我被你說得邏輯混亂了。可能是因為你的邏輯本來就是混亂的,所以把我也弄得莫名其妙了。你叫我要掙脫束縛,而你卻自我束縛。”

“物極則反,有時候某種束縛會讓你進入一個更寬廣的境界。舉個例子,有責任感的人和沒有責任感的人,看到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從某種程度來說,責任感是一種束縛,但有責任感的人會看到一個美麗而充滿愛的世界。責任感讓人心有所依,不容易迷失。如果有一天人類進入困境,麵臨兩種選擇,一是殺死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讓剩下來的百分之一人延續人類文明,二是堅持人人生而平等的信念,讓所有人自然發展,自生自滅,但最終結果很可能會導致人類滅亡。如果主宰權在你手上,你會選擇前者還是後者?”

“我不知道。嘿,反正我已經完全混亂了。”陸離苦笑道。

“那就讓自己的心靜下來,好好想想,想想自己的人生,想想自己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然後找出那條屬於你的道,也許通往光明,也許通往黑暗。記住,對於某些荒誕不經的東西,根本無法證明,你隻有兩個選擇,相信或者不信。例如主,我選擇相信。”

陸離攤手道:“我寧願不信。對不起,我無法拋棄科學理論和辯證邏輯,這些都離主太遙遠了。感謝您給我講了這麼多東西,我今天真是,嘿,真是大開眼界。”

“如果你是指研究所的情況,你是軍方的人,多知道一點有好處。無論是研究所還是軍方,都沒有你想象中簡單。野草計劃我也有所了解,非常不錯,如果真能成功,對軍方來說意義重大。如果你是指虛無縹緲的信仰,那麼就自己思量一下,如果實在覺得沒意義,那就一笑置之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年輕人,好好努力,科學和思想都是永無止境的。時間在流逝,探索不停息。來,我帶你回中心大廳。”他拍了拍陸離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

陸離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道:“一開始我覺得你是典型的科學家,現在我越來越覺得你不像一個科學家了,至少不像一個幫軍工研究所做研究的科學家,因為軍工研究所研究出來的技術是要殺人的。”

唐朝腳步頓了頓,回頭道:“我不像一個科學家?此話怎講?”

陸離也放慢腳步,緩緩道:“因為你悲天憫人。科學家大多都是理性主義者,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冷靜,這種冷靜有時候甚至都顯得有點冷漠。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XXX普朗克毫不猶豫地為納粹主義研究生化武器,並親自監督投放,殺人無數,蠅屍遍野,一切的一切,僅僅隻是因為想得到德國人力物力的支持搞研究,而妄顧他人生命。剛才實驗室裏小白鼠掙紮死去的時候,你凝重地皺眉頭,而且為它禱告,但裏麵的研究員卻是始終麵無表情,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你是老前輩,見小白鼠死去的次數比他們見過的小白鼠總數還要多,然而,就剛才的反應來看,他們比你更像科學家。還有,之前我們談到朱將軍和劉將軍時,你說他們是鷹派,是好戰分子,語氣裏有點悲憤,如果你是普通的軍工科學家,語氣應該是平靜甚至冷漠的,因為他們隻會關心科學研究,其他都是微不足道的。總之,不應該有悲憤的情緒。”

“沒想到你學計算機的,觀察力也這麼好!觀人入微,分析透徹,不錯,不錯,你就當我是個內心充滿矛盾的人唄,就像你一樣。哈哈,一樣,一樣。”他說到最後,仿佛夢囈般,“我們都是內心充滿矛盾的人。”

“其實我的主修專業是心裏與神經學,計算機反而隻是興趣愛好。”陸離沒有留意他後麵的自言自語,笑道。

“原來如此。”他恍然道,然後又仿佛走神似地自言自語起來,“你叫陸離對吧?你姓陸,姓陸,主修心裏與神經學,沒錯了,原來你就是宿命之子,難怪心裏充滿矛盾與迷惑。嗯,看來陸教授和張院長還是沒能改變你的宿命啊,你注定就是不平凡的。來了,宿命的腳步來了,誰也無法阻擋。誰把你拉進研究所的?柯明那臭小子?還是梁老頭那個老不死?”

唐朝在沉吟著自言自語,陸離隻能聽清原來如此這一句,於是隻好一頭霧水地繼續道:“我和您不一樣,我隻是為了得到軍方人力物力的支持讓我有更好的條件搞研究,我和他們才是一樣的。我以為這是和平年代,就算研究點什麼出來,在我有生之年,也沒機會上戰場,但進來這裏之後我發現我錯了,就如朱將軍所說,戰爭無時不在,隻是很多人看不到而已。”說到最後,陸離指了指身後實驗室的方向。

“你相信宿命不?”唐朝忽然問道。

陸離搖頭道:“說實話,我不太信命。我想你也不信吧。命?太扯淡。”

唐朝感歎道:“是啊,命這東西,任誰都覺得太扯淡。然而,世事無常,你不信宿命,卻在宿命之中。來來,不瞎說那麼多了,這邊走。”

陸離望著周圍的牆壁,忽然道:“對了,有個事不知道能不能問。我很好奇,研究所到底建在哪裏?我一開始覺得是地底下,但剛進來那會,電梯都是成上走勢的,這不太合理。”

“地下?也沒錯。其實是在某座山裏。”

陸離驚訝道:“你們竟然把首都附近的一座山挖空了?!我心裏默默估計過了,這裏離北京不超過五百公裏。”

“對於軍方來說,這不算什麼。其實,這片土地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呢。你以為材料研究部那幫家夥是在哪裏做的粒子加速對撞?就在這裏,有一條巨大的粒子加速軌道在山底下環山而建。整座山脈繞一圈,直徑那可不是以多少米來算的,而是以多少公裏來算的。”他指著腳下,繼續道,“他們還試圖用它來分離出反物質呢,萬一失敗,整座山都會被夷為平地。你也知道,儲存反物質隻能通過電磁場將其懸浮在真空中,否則一旦和正物質接觸就會產生難以想象的破壞力,讓附近所有東西灰飛煙滅。還有,聽過消失的地鐵九號線沒有?北京當初建地鐵,開始時明明規劃了九號線,但後來卻憑空消失了,從未在地鐵線路圖上出現過,官方也再沒有發表關於九號線的任何聲明。有人說是地質原因,不適合挖地鐵,所以取消了,也有人說是改成防空洞了。但我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軍方征用了,改成了軍方的秘密通道,聽說這條秘密通道連接著各個主要的政府部門,暗裏進行著一些不為人知的交流,必要的時候還可以作為國家領導人的逃生通道。當然,這是捕風捉影的猜測,至於實際如何,天知道。”

陸離想起了來時那段靜得發慌的地鐵,打斷道:“說不定我還搭過呢。雖然蒙著眼,但我確定那是地鐵,至於是普通的線路還是消失的九號線,那我就不得而知了。如果用地下通道來輸送軍隊,那簡直是來無影去無蹤,豈不是像古代那些神出鬼沒、戰無不勝的幽靈軍團一樣?”

唐朝嗬嗬笑道:“誰知道呢。反正對於這種軍事戰略,軍方就喜歡故弄玄虛。我來了這麼久都還不知道研究所的具體地理位置呢。說到地鐵,還有一個傳說,或許不能叫傳說,因為那是完全有可能實現的。研究所暗裏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所裏曾經秘密進行過一個超級電路的計劃。北京那縱橫交錯的鐵路,相互連接起來就是一個巨大的電路板。那些鐵道啊,地鐵啊,線路的布局是早已經設計好的,而且主要是按照超級電路來設計,而不是按照實用性來設計。所以每當看到媒體批評某些鐵路或地鐵的線路走向布局不合理,不實用,我就想笑,那簡直是夏蟲語冰的無知啊。”

“但如果軌道的布局是某個電路圖,總有人會看出來啊。”

“這就是軍方的高明之處了。你再想想消失的九號線,它是如何走向的,與哪裏連接,外人根本無法得知,少了幾條線,當然看不出是電路圖。而且,有些軌道鋪設了,卻可以不納入電路圖裏,僅僅隻是用來掩人耳目,所謂虛者實之,實者虛之,咱們老祖宗最喜歡玩這套了。總之,除了當初的參與者,沒人知道那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超級電路圖,因為那是國家最高級機密。鐵道縱橫交錯,多幾條,少幾條,連接了那些發電站,研究所,天文台,沒有人能看得出來,除了那些本就知道秘密的人。”

陸離瞠口結舌道:“真讓人難以置信。”

“哈哈,你一定是覺得老頭我是在危言聳聽。今天老頭我話多了,可能是因為你合我緣吧,我過去一個月所說的話也沒有今天多。”

“怎麼會呢,我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而且我還是第一次接觸這麼能聊的科學家,實在是三生有幸,茅塞頓開。”陸離笑著恭維道。

在基本一模一樣的廊道裏繞了十多分鍾後,眼前豁然開朗,終於來到了大廳。大廳裏依然沒什麼人,該工作的工作去了,而柯明和朱將軍帶來的人似乎還沒開完會。於是唐朝又帶著陸離去了偏廳,偌大的偏廳裏隻有超級計算機屏幕前的那幾個研究員自然還有埋頭工作。這時,大屏幕上的時間從17:59跳到了18:00,然後陸離和唐朝手腕上的表同時嘀一聲響了起來。陸離,唐朝,和前方那幾個研究員,很有默契地同時舉了舉左手,看了一眼時間。

唐朝指著表哈哈地笑道:“又六點了,吃飯時間。通訊手表在這裏就真的隻能當手表使了,唯一作用就是提醒你什麼時候該吃飯。革命前輩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不能因為研究而壞了身體,要打持久戰。”

陸離問道:“你說這通訊手表不能通訊,但古月那丫頭明明用它聯係過我的。”

“我是說在這裏不能通訊。為了做到高度信息保密以及防電磁征察,整個研究所都在巨大的屏蔽磁場中,隔絕所有內外無線通訊,相互聯係都是實用內部線路電話。那怕你想連接因特網,也要遞交申請,研究所管理層審批之後,才能采用獨立的計算機連接外部網絡。所以,平時有什麼資料要下載,或有什麼問題要查詢,每個部門都是收集收集然後一次性提交申請然後完成查詢下載。”

“這麼嚴密!不過對我來說沒什麼兩樣,因為我這個通訊表本來就是單向的,隻有他們找我,沒我找他們。”

“以後就會改為雙向的了,可能你剛來,還沒來得及改而已。這東西所裏每個人都會有。通過它,你可以找到你的聯係人,彙報情況或提出請求。例如你在外麵,忽然想起什麼解決思路,想回到研究所做實驗,你就得聯係他。聯係人一般是都是各個部門的部長,他們都是掛名的,在外麵有自己的正常工作,極少呆在所裏。你也知道的,如果聯係人經常呆著所裏,由於屏蔽作用,根本聯係不上。當然也有例外,有些聯係人是軍方的人。”

“原來如此。”陸離心想,我的聯係人不會是古月那丫頭吧?好呢?還是不好?

這個時候,超級計算機前的幾個研究員陸陸續續放下手上的工作,走了過來,估計是要去吃飯。“唐部長,還不去吃飯嗎?別忘了黨的教育,人是鐵飯是鋼哦!”其中一個笑著向唐朝揮手打趣道。

“怎樣?要不要先吃飯去?”唐朝問身邊的陸離。

“你先去吃吧,謝謝您送我出來。我之前答應李克明,嘿,也就是柯明,那家夥,要等他。雖然飯是鋼,但也不能言而無信呀。”陸離笑道。

“那我就先去吃飯了,有機會再聊。怎麼說我在這裏也算是元老,知道的情況比你多。”唐朝說完便揮手作別,然後跟上剛才幾個研究員的腳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