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汐的聲音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急迫,顯得有些顫抖,但諸葛靖卻沒有說話,隻是彎腰行禮,仿佛早已料到一般,領著楚汐穿過大堂和遊廊,來到後院的一處偏房,推開了一間暗室。

有那麼一刹那,楚汐覺得,如果她再往前一步,就一定能夠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但,事實上,當她踏入暗室後,看到的,卻隻是一幅幅畫像——滿屋子的畫像。

畫像上都是同一個女子——一個幾乎與楚汐有七分相似的女子。

微笑的、苦惱的、生氣的……

年輕的、成熟的……

沒有蒼老的

因為,最後一幅畫上的女子還很年輕,卻滿臉的哀傷和絕望,仿佛終身的時光和歲月,都被定格在了這一刻。

“當年,先王與先後同遊天載河,卻不幸雙雙溺水而亡,留下了這風雨飄搖的南楚山河……”

“所以,從那以後,南楚需要的不是一個可以無憂無慮、可以歡笑度日、可以隨意選擇意中人的公主。”

諸葛靖就站在楚汐的身後,沉重而緩慢的說:“南楚,需要的是一個跨馬能守邊疆,提筆能安天下的君主。”

在諸葛靖說這話的時候,在那遙遠的東寧皇宮,也有一個人,正在說著一番極其相似的話語:“北祁雖然在南楚吃了個大虧,但有英武君王在位,根基未損,不出十年,必然再度勢起。”

“南楚那個小王雖還年幼,卻有個名揚天下的鎮國公主執掌大權,又有白術這等王佐之材輔佐,崛起並非難事。”

“西蜀朝野皆是野心之輩,繼北祁和南楚勢弱後,已經成為了當今天下第一國。”

“可笑那陵王,卻因愛妃的汙陷,就平白逐走王佐白術,當真是昏庸至極,想來,陵國這塊肥肉,遲早會落入西蜀之手……”

“如此大爭之世,我等生而為人,自當跨馬拓邊疆,提筆安天下……我皇卻好,提筆揮毫,卻隻知潑墨繪那青山綠水長河,難道他以為,這東寧萬裏江山,是畫出來的不成?”

東寧長安宮裏,年輕女子手提長劍,劍光霍霍,斬得那練功木樁上麵劍痕般般,卻仍不解氣,回頭喝問著身後的內侍:“他今日又做了些甚?”

“回主子的話。”年輕內侍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麵對這種情形了,立刻便詳細道來:“陛下今日去了梅妃那裏,半柱香之前,還留在那裏與梅妃討論新得的《寒梅傲雪圖》。”

“那大臣們的奏折,可有安排呈送?他可有仔細看過?……罷了,你且去罷。”

年輕女子腕間輕轉,長劍飛出,劃過一抹弧線,淩空拋入了內侍抱在懷中的劍鞘,隨著一聲長歎,有些失望的走進宮殿。

宮殿寬廣而空曠,明明華貴無比,卻襯得年輕女子身單影隻。

她衣罷曳地,緩緩的走在這空曠的宮殿裏,靜靜傾聽著自己孤獨的腳步,一步又一步,伴隨著孤寂的回音,來到西邊的牆角,熟練的從那裏翻找出了一卷畫紙。

畫紙已經泛黃,並且皺得有些慘不忍睹,像是被大力搓揉後再展開,怎麼努力壓平都任然無法消除的痕跡。

展開畫卷,女子看了許久,有些疲憊,又有些無奈的問道:“我是君惜竹,可你是誰呢?”

她是平北小郡主君惜竹,如今貴為東寧新皇的皇妃,居長安宮。

畫上是一位年輕女子,白馬銀槍,英姿的不凡,君惜竹覺得她很熟悉,覺得自己應該見過這人,但周圍所有的人——不論是親人還是侍女,都告訴她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說世上也許並不存在這個人。

五年前,當她從一片黑暗中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親人和侍女們都說,她生了一場病,失去了在那之前的記憶,不但忘記了她與十六皇子的婚約,甚至連自己至親的父母都不認識。

所以,她怎麼可能會認識這麼英姿非凡的女子呢?

君惜竹一直都覺得很奇怪,很疑惑。她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在五年前,新婚後的第一天,南宮瑜興高采烈的說要教她畫畫的時候,她會毫不猶豫的就畫出這個女子。

沒有絲毫的猶豫和頓筆,仿佛已經畫過千百次……

親人和侍女們都說她不會丹青,當時她的新婚夫君,還是皇子之身的南宮瑜,自告奮勇的要教她,說是要做一對妙筆眷侶……

為什麼,明明不會丹青的她,卻能夠把這個從來都沒見過的女子畫得如此栩栩如生?

為什麼,明明當時興高采烈的南宮瑜,在看到她筆下這女子的時候,就麵色大變,大發雷霆,娶進一個又一個的女子,仿佛已經將她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忘得一幹二淨……

為什麼,自己每次看到這個女子的時候,都會覺得熱淚盈眶?

……自己到底忘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