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如星光
——古月
午後的黃昏,滿天流動著黃亮亮的雲彩,挨著高簇的鳳凰木,一簇簇潑辣的從葉縫灑下一地的琉璃光。人行道上低矮的花叢,飛舞著愛熱鬧的彩蝶,飄動著它的身子,在花海中亂飛亂揚,幽雅又熱鬧。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和爸爸經常沐浴在一大片的霞光中,出門兜風。爸爸出門時喜歡為我在頭發上係著和小花裙同係列的絲帶、像抱小花貓般,輕輕的把我放在腳踏車的前杆上。他用著紮人的胡子在我的臉上親了又親,惹得我咯咯的笑。他得意的說:“爸爸最愛聽你咯咯的笑聲,這是大使的聲音。”
我今年四十,除了爸爸和奶奶,我的母親沒有和我共同擁有過成長的歲月。
小時候媽媽就離開我,是什麼原因讓她如此決裂的永遠離開我們,我不知道,我也從未去問過奶奶或爸爸。每次我從惡夢中驚醒,奶奶總是心疼的抱著我,哭著說;“天啊!這造的是什麼孽!”但我隻是遊離在母親過世的情景,從來沒有跟人談過關於母親過世的事和我所看到的一切。
直到奶奶和爸爸先後過世後,都不知道其實我知曉有關母親的一切。
關於母親,在親戚朋友間,他們也是絕口不提。我不曉得我不在的時候,他們是否曾議論,但隻要我在場,他們眼睛會互相傳遞著暗號,好像他們在很小心的讓我免於傷害。其實在我心中,媽媽離去時,隻有我一個人感覺到她身體的體熱,還有她對人世最後的留言。
我的母親,是在我國小三年級那年離開的我。那天,真的是像鬼魁故事裏說的那樣,是一個風雨交加的早晨。平日爸爸上的是夜班,因此每天早上都是媽媽送我上學。那天媽媽在大雨中為我撐傘,強風吹翻了母親手上的傘,一個不小心,母親的手放了開來。雨傘先是落在地上,然後翻了幾個滾;強風吹來,雨傘被吹走;這時雨勢又突然加強,媽媽的發梢滴落下來一滴滴的雨點。
“媽媽,媽媽……”我不停地叫著,手用力的想去剝開穿在我身上的雨衣鈕扣,那如大水般的雨勢斜打在我的臉上,滾燙的熱淚和雨水混成了嗚咽的哭聲,在大風中淹沒。
媽媽雙手捂著嘴,雨點掛在她的眼瞼,一會兒從她的鼻梁落了下來。“快進去,媽媽會跑回家。”她一手把我推進了校門口,等我轉身時,母親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中。那個早上,教室外麵下著雨,我的心在落淚。
終於,作文課在午休過後開始了。我的作文老師是一位七十歲帶著濃厚鄉音的爺爺。他上作文課通常是把題目寫在黑板上,然後交代一聲:“不要說話。”就一卷在握,哼哼啊啊,唱起了他手上的詩本。
我就是趁這個時候,偷偷的離開教室,然後翻牆離開學校。學校的後牆外麵是一條狹小的巷子,巷子的另一旁是一條長水溝,水溝一旁開滿了紅色的美人蕉。我站在牆上,雨絲斜斜的飄來,我望著那好像不怎麼高的地上,深深的吸了口氣,心跳加快,慢慢的懸踱我的腳步,轉了頭的方向,兩手像猴子攀在樹幹般,靠著腹部的力量滑了下來,然後快速的往前奔去。
從早上的雨和被風吹走的雨傘,我總有一種媽媽會出事的不好預感。我賣力的往家的方向奔去,感覺回家的路好遠好遠,雖然平日它隻要五分種的路程就到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在籬笆外喊著“媽!媽!”,喊得我喉嚨都覺得吃力,卻聽不見媽媽的回音。大雨過後的陽光下,我隻見籬笆內,挨著石縫邊一叢雪白、花瓣上帶著淡紫色條紋的花,細細長長的葉子,在微風中不停的搖擺著。
我又喊了幾聲,最後隻好用力的推開原本就有一處細縫的籬笆。跑過了草坪,推開門,進了屋。我看見了媽媽穿著一身紅衣,平躺在客廳的長椅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瓦斯氣味,我摸著媽媽的額頭,喊著她。
媽媽張開眼睛,她的嘴唇和往日不同,塗著口紅,但嘴角掛著淡淡血絲,她很小聲的近乎耳語的對我說:“去,去把瓦斯關起來。”然後闔上眼,再也沒醒來過。
那天,我不曉得等了多久,隻曉得天色暗了下來,隨著草牆外飛過的鳥群,變成了滿天星輝。我推著媽媽,媽媽還是沒有醒過來。我走出屋外,坐在門階上,抬頭看著天上明月,害怕的哭了起來。
當爸爸抱我起來時,我緊緊的抓著他,哭叫著:“爸爸!爸爸!”哭聲中,我覺得不再害怕,因為我認為爸爸可以把媽媽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