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呼國慶說:“茶吧。”

不一會兒,謝麗娟就把茶泡好了,她把茶端上來,放在他的麵前。那是一個十分精致的小茶杯,裏邊的茶葉碧綠碧綠的。接著,她拉過一張折疊椅,在他的對麵坐了下來。當兩人麵對麵時,卻出現了瞬間的沉默。兩人都在注視著對方,就好像是分別很久的老朋友,又突然重逢了一樣。

片刻,小謝說:“我猜,你肯定會來。”

“噢,為什麼?”呼國慶笑著問。

小謝看了他一眼,說:“因為你鬼。”

呼國慶一時不適應這樣的談話方式,他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地笑了。

“已經到任了?”

“到任了。”呼國慶點了點頭。

“祝賀你呀,縣長大人。”小謝笑著說。

“祝賀什麼,一個爛攤子……”呼國慶故意說。

“又藏呢,又藏呢。”小謝歪頭看了看他。

“不是藏,是確實不好弄。”呼國慶作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小謝眼裏閃著光:“我還不知道你嗎,鬼精鬼精的。”

呼國慶笑笑說:“你知道我什麼?我那都是些小把戲,上不得台麵的。能幹的人多了去了……”

小謝說:“你也別給我來這一套。按你的能力,當個市長也綽綽有餘。這你心裏清楚。可你也有不足的地方,你知道你的最大缺陷是什麼嗎?你太精明,小智慧太多,處處顯示你的機智,顯示你高人一籌。你把智慧用濫了。你缺的是大智慧,缺的是傻氣。而古往今來,能幹成大事的人,身上都有一股傻氣。這是你的致命傷……”

呼國慶怔住了,緊跟著,他的激情一下子被調動起來了,他的兩隻眼睛也開始放光了。他說:“你說得太對了,你敲到我的麻骨上了!我知道我身上有毛病。有時候會忍不住顯示自己……但是,有一點,可以說,你還不了解這個平原。在這裏,缺的不是傻氣,我知道你是從大的方麵說的。在這塊土地上,生長著的就是一股股的傻氣,到處都是傻氣,傻氣是平原上的最大優勢,同時也是最大的劣勢。裝傻充愣、大智若愚是這塊土地的特質,正是因為傻氣太多了,它把很多好的人才都淹沒了。傻氣是可以做大,但它也磨人,它吞吃的是人的靈性……”

小謝兩眼直直地望著他,說:“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呼國慶故意貶低自己說:“,我蒙了個電大,後來又暈去進修了兩年。”

小謝問:“在哪兒?”

呼國慶說:“武大。是呼伯保送我去的。”

小謝驚喜道:“喲,說起來咱們還是校友呢,我也是武大畢業的。”

呼國慶擺擺手,調侃說:“不敢,不敢。我那不算,我那不算,你們才是正牌。我是瞎暈的,拿錢買的。”

小謝嗔道:“就是校友嘛,你看你……”

呼國慶笑笑說:“就算是吧。高攀了。”

小謝仍很激動地說:“你的話也有道理。可我認為,土壤是可以改良的,這當然是一種文化改良。它需要時間。我剛才說的‘傻氣’,跟你所說的傻氣還是有區別的。雖然同是本質,但‘本質’和本質也有區別。我明白,你所說的本質其實是血脈裏帶著的一種東西。而我所說的本質,則是一種大的走向,這兩個相比較來說,一個是遺傳,一個是認識……”

呼國慶點點頭,接著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器須鈍力。其實,這裏邊有一個‘度’的問題。任何事情都是有‘度’的,差之毫厘,謬之千裏。關鍵是在‘度’的把握上……”

往下,兩人越說越近乎,越說越投機,都有點相見恨晚的感覺。那話語就像是一把打開心靈的鑰匙,兩顆心都在一個亮點上跳躍著,你近一步,我也近一步,你躍上一層,我也躍上一層,很多東西一點一點地被剝蝕掉了,剩下的隻是兩顆心的交彙,是精神亮點的互補……

十點鍾的時候,呼國慶看了一下表,說:“噢,不早了,我該走了。”

謝麗娟柔聲細氣地說:“好,你走吧。”話是這樣說的,可她的聲音太媚了,兩隻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那分明是在挽留……

十二點了,呼國慶站起身來,又說:“太晚了。招待所要關門了。該走了,真該走了。”

謝麗娟仍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裏,並不站起送他,隻是聲音更軟更柔更甜:“好,走吧……”

那聲音實在是太誘人了,那聲音鮮豔無比,像是一隻隻紅色的小櫻桃。呼國慶忍不住想把那聲音吃下去……

他又坐下來,自我解嘲說:“好,我再吸支煙。”

謝麗娟什麼也不說,站起身來,彎腰從茶幾上拿起煙,給他遞上一支,而後又拿起火,從容坦然地移坐到了他的身邊,把火給他點上……

後來,不知怎的,兩人就抱在一起了。先是嘴對著嘴,接著是舌頭攪著舌頭……心智已燃燒到了那種程度,肉體也要跟著燃燒。這種燃燒是先親到了“裏”而後才退到“外”的,是先有靈,而後才有欲;那舌尖尖上吮的是思想的汁液,親的是語言的結晶,是在精神上成熟之後才在肉體上品嚐的。兩人先是坐著親,而後又站起來親,親著親著,身體的那些部位就接觸在一起了……呼國慶覺得他抱著的簡直是一團火焰,一團肉豔豔的火焰,觸到哪裏哪裏就有火熱的回應……他也有過一瞬間的遊移,他想到了妻子,可那火焰很快就把他僅有的一絲遊移燒成了灰燼。小謝渾身顫抖著對他說:“國慶,國慶,你把我吃了吧,你把我撕撕吃了吧……”

一個月後,呼國慶決定離婚。

三、沒有麵條了

呼國慶是在極其秘密的情況下,實施他的離婚步驟的。他也沒想一下子就把婚離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計劃是三年,打一場“解放戰爭”。

呼國慶的妻子叫吳廣文,師範畢業,也是從農村出來的,在縣城的一所小學裏當教師。她跟小謝沒法比,人長得一般,幹巴巴的,還是個溫性子,說也說不出個什麼,也隻會教個加減乘除,哄哄孩子。一開始的時候,呼國慶並沒有提離婚的事,他一字都沒透,反而比平時回去得勤了。有一次,吃飯的時候,他對妻子說:你看,縣上工作忙,應酬也多,一天到晚累得迷三倒四的,我也沒工夫陪你,老讓你一個人在家,我這心裏挺不是滋味。你下了班,也出去玩玩嘛,跳跳舞什麼的……吳廣文說:我不去,摟摟抱抱的,有啥意思?再說,我也不會跳舞。呼國慶說:不會可以學嘛。我也不會。這樣吧,湊住機會,我帶你去學學。於是,呼國慶就抽空帶她去了兩次舞場……

此後,在長達一個月的時間裏,呼國慶沒再回過一次家。他先是借機會考察去了,在外地待了半個多月,出差回來,他也沒有回家,而是獨自一個人開著車到小謝那裏去了。這時候,他已學會了開車,常常獨自一人開車到市裏去“彙報工作”。不過,他已交代過秘書,讓他隔三差五地去給家裏打個電話,送些舞票什麼的。待他再回家的時候,發現妻子有了一些細微的變化,她在穿戴上有些講究了,走路也稍稍有些發飄,沒事時,嘴裏竟然哼出了“一二三四一……”他心裏說:很好。

這樣持續了一年多時間,呼國慶又有了新的發現。他發現妻子比以前愛說了,也都是些小道消息,從舞場上傳出來的消息:縣裏的人事安排,誰誰跟誰誰有勾扯;學校裏的一些變化,哪個班裏學生如何……在她的話裏,不時透出一個信息,她總是說,秦校長那人不錯,秦校長那人水平高,秦校長那人思想解放……呼國慶總是笑笑說:我也看那人不錯,是塊料。有一天晚上,呼國慶突然開車回家去了,可門卻鎖著,於是他又驅車趕到了縣城裏的一家舞廳,一看,果然不錯,妻子正跟那個姓秦的跳舞呢。從側麵看,那姓秦的眼裏有東西。

他誰也沒有驚動,就又悄悄地離開了舞廳,心說:好,好哇。

再後,呼國慶出差就更頻繁了。他經常給家裏打個電話,說他要出去幾天。有時是一個星期。有時是半個月。初時,妻子還有些牢騷,時間一長,也就慣了。這時候,她已當上了那所小學的教導主任,常跟校長在一起研究工作,也忙起來了。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呼國慶覺得時機成熟了,到了該攤牌的時候了。他先是秘密地去了謝麗娟那裏一趟,告訴她不要再往縣裏打電話了,要她在這一段時間裏跟他斷絕任何聯係。其實小謝很聰明,她從一開始就沒有以個人的名義給他打過電話,每次打電話,隻要他不在,她總是說:我是市政府辦公室,有個材料讓呼縣長趕快報來……連這樣的“暗號”電話,呼國慶也不讓她再打了。眼看要過年了,小謝有些不高興,就埋怨說:“你這個人就喜歡搞陰謀。攤開不好嗎?”

呼國慶說:“我也想搞陽謀,也想光明正大,可這樣行得通嗎?”

小謝說:“怎麼行不通?我就敢去縣裏,敢當眾宣布我愛你!你敢嗎?”

呼國慶說:“你別再給我添亂了。還說呢,我第一次來市裏找你,你像變了個人一樣,冷若冰霜。那不是陰謀?”

小謝抱著他的頭,輕聲說:“那我也是為你好。我就看你靈不靈。你知道有多少人追我嗎?一個排都不止。你剛當上縣長,我是怕他們兩個看出我喜歡你,我怕我忍不住會流露出來。他們在組織部門工作,捏著你的政治生命哪……多不利呀!”

呼國慶說:“對呀,這不叫陰謀嘛,這是策略。”

小謝嗔怪道:“陰謀,就是陰謀。我也不知怎麼搞的。我原來可不是這樣的。我在學校的時候,喜歡唱,喜歡跳,有什麼就說什麼,喜歡直來直去。可一分到這裏,看一個個都那樣……我是被你們染的,被這塊地染的。”

呼國慶說:“手段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愛你,這就夠了。你要相信我,我用三個月的時間把這事處理好,在這三個月裏,咱們不能有任何聯係,要完全斷絕來往,你明白嗎?”

小謝歎口氣說:“你太精明,精明得過頭了,我想,總有一天,你會栽跟頭的。可我沒有辦法,我真是太喜歡你了,包括你那些小詭計。親親,我對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哇!隻好隨你了……”

從這一天起,呼國慶說到做到,真的再不跟小謝見麵了。過春節的時候,他到市裏去給領導拜年,竟然也沒有去看小謝。可小謝終於忍不住了,她在大年初一那天給呼國慶掛了個電話,電話是呼國慶接的,謝麗娟在電話裏流著淚說:“我想你,我想死你了……”呼國慶對著話筒,很嚴肅地說:“噢,噢噢。是這樣,上班再說吧。好不好?”謝麗娟說:“你裝什麼裝?你真殘酷!你連句話都沒有嗎?”呼國慶對著話筒說:“噢,知道了。這事要慎重。過罷年再說,行吧?”謝麗娟“砰”的一下子把電話撂了……

過罷年,呼國慶就開始放出風來,說他要跟一個企業到深圳去考察一個項目。這話在半月前就說了。可臨走的時候,他卻悄悄地借故留下來了。那是一個星期六的晚上,白天裏,呼國慶帶著秘書和司機去了一個偏遠的鄉村,一直拖到很晚很晚的時候才往回趕。回到縣城已經快十二點,呼國慶對秘書說:“走,跟我回去,讓你嫂子下麵條!”秘書忙說:“算了,呼縣長,天這麼晚了,不去了。”呼國慶根本不容他回話,虎著臉說:“去,都得去。跟著我你還怕什麼?”就這樣,呼國慶帶著秘書和司機突然回去了。

推開門的時候,呼國慶“愣”住了,秘書和司機也都愣住了,隻見他的妻子吳廣文和秦校長抱在一起,雙雙在沙發上坐著……呼國慶的臉立時就沉下來了,他一聲不吭地站在那裏,一句話也不說。屋裏的電視機仍在嗚哩哇啦地響著,正播演著一個外國的愛情片。可那一對就像是嚇傻了似的,渾身抖著,卻仍然是雙雙摟抱在一起,一動也不動地坐著,沙發很大,他們隻占很小的一個角……

片刻,呼國慶回過身來,默默地擺了擺手,對愣在那裏的秘書、司機說:“沒有麵條了,你們回去吧。”秘書和司機這會兒才醒過神兒來,一個個像小偷兒似的,慌慌張張地溜走了。

呼國慶“啪”的一下關上了門,甩開手,用力地摔了兩個玻璃杯!隻聽“砰!砰!”兩聲巨響,地上飛濺著一片玻璃碎片!接著,他怒聲吼道:“他媽的,欺負到老子頭上來了?!我崩了你個狗日的!”

那兩個人像傻雀一樣,這時才想起趕忙分開去,那秦校長膽都嚇破了,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跪在那兒說:“呼縣長,你你,你你你……聽我……解釋。”

呼國慶破口大罵!整整罵了有十多分鍾……罵得他們狗血噴頭!這時,那些鄉村裏的罵人土話一下子就遊到了他的嘴邊上,張口就來,用得是那樣的自如,罵得是那樣酣暢淋漓!他已經好久沒這樣罵過人了,他覺得他早已知識化了,離昔日裏的鄉村已經非常遙遠了,可他沒想到,他一下子就罵回到鄉野裏去了。罵到最後,連他自己也覺得過了,就拉回來說:“解釋什麼?還有什麼可解釋的?人贓俱獲!你還有啥話說?!有多少人給我透風兒,我本來不信。可你們不作臉哪!”說著,他拉過一把椅子,在兩人麵前坐了下來,故意淡了語氣說:“說吧,你們想怎麼辦吧?”

吳廣文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她緊勾著頭,流著淚說:“也,也沒幹,沒幹什麼,真的沒幹什麼……”

那秦校長也小聲跟著說:“沒幹,真是沒幹,頭,頭一回,就,就接,接了個吻……”

呼國慶說:“吳廣文,你別說了,你還有臉說?”接著,他用力地拍了一下茶幾,喝道:“你看看,你們都成了啥樣子了?!咱們在一個縣裏工作,你,你們能不能給我留一點臉麵?就是有啥,背背人好不好?你們這樣,傳出去還叫我怎麼工作,我還有臉在這裏工作嗎?!”

他這麼一說,吳廣文也默默地跪下了,兩人都跪在了他的麵前。那秦校長用力地朝自己的臉上扇了一巴掌,說:“呼縣長,我錯了,錯完了……”

到了這時,呼國慶看火候差不多了,就站起身來,長歎一聲,在屋子裏來來回回地踱步。這麼走了一會兒,他擺擺手,默默地說:“起來吧,都起來吧。”

兩人跪在那裏,像驚兔一樣地望著他,想起來,又不敢起來。呼國慶望著他們,再次用很傷感的語氣說:“起來吧……”兩人這才慢慢地站起來,又不敢坐,屁股隻欠著沙發的邊……

呼國慶說:“事已經出來了,我也不難為你們。隻有一條,我隻要求你們給我作個保證,保證今後不再往來,唉……也就算了。”

秦校長一聽這話,就像是獲了大赦一樣,立即發誓賭咒說:“呼縣長,你放心吧,我們絕不再來往了。從今往後,你要再發現我跟小吳有來往,我就是豬、是狗,是連豬狗都不如的畜生!”

呼國慶說:“那好,我相信你。”接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說:“老秦,縣長也是個人哪,我也要個臉麵,你總得給我個台階下吧?這樣吧,你給我寫個保證書,簽上你倆的名字,你就可以走了。”

秦校長低著頭,沉默了很久,隻見腦門上的汗珠一層層地往下滾落……最後,他說:“呼縣長,你能不能放我一馬?你要能放我一馬,我一輩子聽你使喚,一輩子保你的駕,永不反悔……”

呼國慶說:“這樣不好吧?咱們都是為黨工作的,不是為哪個人工作的。要不,我給公安局的馬局長打個電話?讓他來處理?反正已經這樣了,我就再不要臉一回……”

秦校長的頭勾得更低了,頭上的汗珠亮晶晶的,一豆一豆地往下滴……末了他說:“我寫。”

可拿起筆的時候,秦校長又猶豫了,他吞吞吐吐地說:“呼縣長,你,你叫我怎麼寫呢?”

呼國慶冷冷一笑說:“怎麼是我叫你寫呢?是你自己下的保證嘛。你是校長,是玩筆杆子的,還用我來教你?實事求是嘛,如實寫。”

秦校長雙手擂著頭,萬分懊悔地說:“真的沒幹什麼呀,真的……”

呼國慶引導說:“老秦,別的我就不說了。你半夜十二點還在我家裏坐著,這關係正常嗎?我也不要你多寫,就寫兩人發生了不正當的關係,以後絕不再犯就行了。”

秦校長咬咬牙,也隻好按他說的那樣寫了……而後,他和吳廣文都簽上了名字。

夜裏,吳廣文一直坐在那裏哭……呼國慶反而安慰她說:“事已經出來了,我也不埋怨你。說起來我也有責任,整天不著家……今後改了就好,隻要你能改,咱們還好好過日子……”這麼三勸兩勸,又把吳廣文勸到床上去了。

第二天上午,呼國慶拿著那份保證書,先是到了縣政府的打字室複印了幾份,而後就直接開車去了縣法院。在法院裏,他關上門對法院院長說:“日他媽,真是沒臉見人了!你看看吧。”說著,把那份“保證書”遞了過去。

院長一看,立時就炸了!說:“這姓秦的是吃了狗膽了?敢日到縣長頭上!收拾他!”

呼國慶長歎一聲,說:“算了,一個縣裏工作,傳出去影響不好。再說,鬧起來還叫他們怎麼活呢?我吃個啞巴虧,算了。你把這事給我辦了吧,要不一想起來就惡心……”

院長遲疑著問:“你是說……”

呼國慶說:“你看呢?我聽聽你的意見。”

院長說:“這還咋過?離了吧!”

呼國慶說:“你說離?唉……啥法哩?離就離了吧。不過,這事你可得給我保密,不能傳出去,傳出去鬧得沸沸揚揚的,說不定有人會自殺……你悄悄地把事給我辦了吧。”

院長說:“好好,你別管了。”

事辦到這一步,一切都是在預料之中的,應該說是非常圓滿了,可呼國慶要更為圓滿。十點鍾時,他又回到家裏,回頭就往床上一扔,連連歎氣……妻子吳廣文還在鼓裏蒙著呢,見他這樣,戰戰兢兢地偎過來,問他怎麼了?呼國慶說:“沒臉見人了,我是沒臉見人了!傳得沸沸揚揚的,整個縣政府都知道!”接著,他先罵司機,後罵秘書,說是養了一群白眼狼!還拚命地揪自己的頭發!

見他這樣,吳廣文慌了,一時也沒了主意,隻流著淚連聲問:“你說咋辦?你看咋辦呢?”

呼國慶坐起來,又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人言可畏呀,一個小縣城,就那麼些人,誰不知道誰呀,咱仨都在這兒,又都擔著職務,往後咋見麵哪?現在隻有兩條路可走了。一條是,我不當這個縣長了,我調走……”

吳廣文驚恐地望著他,說:“這……還有呢?”

呼國慶說:“要不,你調走?”

吳廣文更慌了,說:“我……不在你身邊?”

呼國慶說:“那就沒路了,隻有離婚……”

吳廣文沉默了很久很久,眼裏的淚一滴一滴無聲地落下來,最後說:“那就離吧。”

呼國慶說:“廣文,你人不錯,是個好人。這些年,跟著我受委屈了。說來說去是我不好哇。這樣吧,東西呢,都歸你。丹丹在她姥姥家住著,孩子跟她姥姥有感情了,就讓她還跟著姥姥吧。你要是真不想要,就給我送回來,孩子還是咱們的嘛。咱呢,先把事辦了……我給你請幾天假,你先回娘家住幾天,避避輿論。回頭也許咱還可以……”說到這裏,呼國慶不說了。

這時的吳廣文愧恨交加,已心亂如麻,一點主意也沒有了。呼國慶怎麼說,她就怎麼做。呼國慶親自開車,一路上好言勸解把吳廣文送回娘家去了。

可呼國慶沒有想到,就是這個尾聲的“圓滿”,圓出事情來了,圓出了一個大亂子!

四、 “一號車”

每次路過這個十字路口,路過縣城這條繁華街口的大轉盤時,呼國慶就有一種澀澀的、說不出的感覺。

他與縣委書記王華欣的矛盾就是從這裏開始的。說起來,那也是一件很小的事,可以說小如一粒芥子,可就是這麼一粒芥子,竟然頂出了一個裂縫。這個裂縫在平時是看不出來的,可到了關鍵時刻,它就起作用了。

那還是呼國慶剛任縣長不久的事。有一天,縣裏四大班子的領導集體到鄰縣去簽署一個有關水資源方麵的協議。協議是雙方早已商定好的,去這麼多人的目的無非是表示一下雙方的友好和重視( 因為過去曾有過矛盾和爭執 )。中午吃飯的時候,由於參加者都是兩縣的主要領導,酒也喝得十分酣暢。縣委書記王華欣身邊坐的是鄰縣的一位婦聯主任,那婦聯主任叫陶小桃,長得有幾分姿色,人也潑辣,很會勸酒。她一會兒跟王書記猜拳,一會兒是押寶,一會兒又是“老虎、杠子、蟲”,把王書記的興致很快就挑起來了。王書記一高興,就放得很開,誰也不讓替,輸了就喝,喝著喝著就有些高了。書記一喝多,舌頭不打彎,說話粗聲大喉嚨的,就有些放肆,他說:“小桃,桃兒,這、這樣吧,我破、破個葷謎。你猜、猜著了我喝、喝一大白!猜不著你、你喝—— 一大白!”鄰縣的婦聯主任是見過些世麵的,根本不在乎,說:“行!倒酒。你說吧——”說著,抓過茅台酒瓶,也不用小酒杯了,把茶杯拿過來,竟然倒了兩茶杯!王華欣酒壯豪氣,一捋袖子,說:“聽好了:掰開你的,入進我的,毛茸茸的進去,白花花的出來……”他剛把謎麵說完,那婦聯主任立時把那杯酒端起來了,先是一陣“咯咯咯……”的浪笑,接著大聲說:“牙刷子!你喝吧。”說著,就端起酒硬往王書記嘴裏灌!眾人大笑。一時,王書記沒有辦法了,就勉強喝了半杯,這才繳械說:“桃,桃。投降,我投降。不行了,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