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古老的傳說
翠花嫂吃過了報春籽,看到凸砣眼睛盯著她滴溜溜轉,知道今天凸砣又要出題目了,總不理他。過了一會,凸砣終於發話了:我們男勞力每餐最多吃半升米,你為什麼一餐吃一鬥米,把個肚皮撐那麼寬?
肚皮寬管你什麼事,肚皮裏裝的是你腦殼。翠花嫂從來不示弱。
大腦殼裝不下,裝的不知是誰的小腦殼。
裝的是你爺的小腦殼!
真厲害,那紅頭蛇咬一口,肚子腫這麼大!
要是你那紅頭蛇咬一口,屁都不放一個。
是啊,我成了閹牯了,拿你沒辦法了!
滿山坡耕作的人都笑起來。因為計劃生育,凸砣結紮了。
翠花嫂羞得沒辦法,直著腰蹲下來抓一把泥土順手朝凸砣的頭上撒去,凸砣冷不防挨了這一下,放下鋤頭衝過去要抱翠花。翠花使勁抓住衣襟,生怕懷裏的黃豆種撒掉了,沒想到自己的肚皮露在外麵,凸砣伸手一摸,抓住一個奶子,順手伸進翠花的胳肢窩,翠花一退步,絆到一個土疙瘩,一個仰八叉倒在地上。凸砣衝上前去在她身上到處撓癢癢。這邊的位滿平時也是個擢事鳥,十處幹塘九處在場。他無爹無娘沒人管,二十多歲沒結婚,因為輩份高,大家從不指責他。他也樂得逍遙,誰打鬧他都喜歡插一手,放下手中的灰撮箕,也衝過去,在翠花的身上亂撓亂摸。他一邊撓一邊喊:大家快來摸,女人的肉就是比男人的細滑些!弄得翠花一邊喊天,一邊在地上打滾。
旁邊的無事忙看到翠花倒在地上亂滾,怕她弄壞了身子,想上去扶起她,也被凸砣和位滿擠倒在地。
地裏的其他男人沒一個過來參於其事,隻在旁邊笑。翠花的丈夫紹木匠,往年在外麵搞副業,給隊裏創收。今年隊裏春忙,他還未出去,這會兒正在旁邊犁地,見狀也隻是站在旁邊傻笑。既不過去幫妻子的忙,也不過來製止。幾十年來他知道,這凸砣、位滿和全隊的男人一樣,隻是瘋快活。整天價說些難以入耳的野話,卻從不幹那傷風敗俗的事。全隊夫妻之間從沒有誰為這事鬧過架。這隊上人都“口浪心不浪,口花心不花”。
我為這裏的民風感動了。他們是這樣的純真和淳樸,真是難得。
旁邊地裏幾個女人看到自己的姐妹受欺負,衝過來抱住凸砣往地上一掄,就把他掀翻在地,說:人家肚子有包袱,你也欺負,我們不怕你!
凸砣本來背微駝,個子不高,力氣不大,就是三百斤野豬,一張嘴巴。在幾個年輕媳婦的淩厲攻勢下,無計可施,大喊:你幾個女人都上來吧,我一人睡八個!
女人們也很大方,扯開他的褲頭:看你的紅頭蛇多長多大,把你這本錢割掉,看你還作不作孽。一邊笑,一邊大把大把的土塊往他褲襠裏塞,塞滿了又在他身上撓癢癢,這時候輪到凸砣放滾地龍了,滾得滿身滿臉滿嘴都是土,喊爹叫娘不停地討饒。
哎喲,你們把我的本錢搞壞了,我還要到你家去做種的——凸砣雙手捂著襠,在地裏亂滾。整個山坡笑聲盈盈。大家習以為常,笑歸笑,鬧歸鬧,大家都沒停下手中的活計,一個上午就在歡笑聲中過去了。
隊長在那邊山坡上播種,聽到這邊山坡上震天價響,就跑過來喊:快種完這塊地,收工了!死凸砣,活該!大家又言歸正傳,各幹各的活去了。凸砣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又老老實實抽行子。翠花在他身後一邊播種一邊問:還老實不老實!
凸砣說:明天我找個僻靜處單找你算賬!
翠花本來力氣大,不怕誰,說:等著你,盡你的能耐!
這一帶農村盛產桐油,山上一行行油桐樹,桐葉還沒長出來,整個樹冠都是花。漫山遍野的桐樹開出紫色的花。山溪邊、道路旁、水庫周圍、房前屋後,無處不是油桐花,放眼望去,一片紫色的世界。人們就在這種氛圍裏勞作,似乎有吃有穿,無憂無慮,整天喜笑顏開,花的海洋詩的世界。就在桐花遍地,落英繽紛,桐葉初長的時候,全隊的黃豆、苞穀全部播種完畢。不管是空地的,或間種在小麥地、蕎麥地裏的,包穀和黃豆都套種在一起。
全隊的勞力立即轉入水田耕作。二月裏翻轉的水田,踩進去的秧青這時已全部漚成黑色,發出腐爛的氣味,人們把田裏漚剩下的樹枝抽出來,一把把捆好放田埂上,像一排排哨兵。在第二次翻轉的水田裏撒上石灰,把蟲子和螞蝗咬死,泥鰍也隨著漂出水麵。大人孩子都背著魚簍,手拿竹筲箕把浮出水麵的泥鰍撮起來。看到大泥鰍,一個個歡天喜地,吆喝著去追趕。有時也有黃鱔浮出來,像小蛇。小孩不敢捉,高喊著要大人去幫忙。田野裏鬧騰起來。這樣的泥鰍叫石灰泥鰍,滿肚石灰水,要放在滴上菜油的清水裏養幾天,把石灰水吐出來,再哄幹炒吃或油煎,都很香。
水田二犁二耙後,已變成很細的泥漿,變成糯泥。然後糊田壙,初學的人糊不好,常常用手糊。糊的是稀泥,糊上去又掉下來,俗話說“稀泥糊不上牆”。老把式用鉤耙把底上的泥鉤出巴在田埂邊,用耙後跟壓緊,再用耙齒在上麵拖出無數條平行的斜條紋,整丘田像個做工精細的盤子,這樣田埂就不漏水。第三次犁耙過後,就可插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