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的拚搏3
一任木排狂奔，我漸漸覺得頭暈。不久，我的排被前方江中沙渚上橫七豎八擱淺的木排擋住了。不知什麼時候，隊長遊來爬上木排，將我一把扶起。他自己成了落湯雞，還是一股勁地安慰我。一股暖流使我全身發熱，我觸電般一躍而起，抓起竹篙就下河跟大家一起撬排。不一會，後麵的排都擠到一塊兒來了。啊，成了木的河流。這裏淺水激石，泠泠作響，遊魚沉沙，忽隱忽現。幾十條竹篙插入排底，幾十人對付一副排，隊長身先士卒，一邊撬排一邊打著號子，應和聲此起彼伏，震動著山穀：
十八滿姑——你走前頭，老哥我江中——慢慢遊；
不怕你江中——風浪險，老哥我見你——毫不愁。
隊長揮手喊前半句，大家發力喊後半句，就是一齊用力的時候。號子拖腔拿調，煞是好聽。大家把竹篙插入排底的卵石堆中，用肩膀扛著，幾十張弓背“犁”隨著整齊的口號聲，把笨重的木排一寸一寸地往前挪。每移動一步，竹篙就要扯出來重新換一次地方。除了隊長，河中人人都是短衣短褲，腳下是水，頭頂是汗，沒有誰管這些，大家變成了機器人，好一副耕河圖！磨蹭了半點鍾，最前麵的排“嘩啦”一聲向前滑去，後麵的排跟著都向前動起來了，大家都跳上自己的排，小心地避開這一礁灘，一溜兒順著活水向前開去。前麵的阻力一排除，被水推橫了的幾副排突然調了一個頭，向下遊蕩去，有趣！
我仿古詩胡謅一絕：
篙師不作前進謀，任它東西南北流；
亂將篙頭點兩點，掉轉排尾作排頭。
隊長又和我戰鬥在一副排上了。他四十多歲，中等個兒，棱角分明的方臉上有刀刻般的皺紋，骨節突出的手指粗壯。大手背象鬆樹皮。我猛然想起，他為了我的安全，竟沒顧得上進了車籠，生死不明的兒子！春兒和鄭子明現在境況如何，毫無消息。我的心劇烈地抽搐了幾下，鼻頭發酸，朦朧的雙眼看見前麵站著一個高大的形象！
山一程，水一程，又過了兩道壩，就進了無壩無灘的平水段。前後木排緩緩行進，逶迤成一條線。這時大家才有閑情欣賞兩岸的景色。隻見遠山浮雲相混，夾江翠綠撲麵；岸柳錯落，白帆片片；碧水漣漪，長河連天；日光雲影，相映自然；遠看白鷺覓食，野鴨嫋水；櫓聲悠悠，山搖天墜，逸情雅致，真是神飛魂消，天上人間！
前麵排上忽然棹歌陣陣，隱約聽見：
太陽出來暖融融，深山夾江一長龍；
龍頭就是英雄漢，龍飛鳳舞貫長虹。
到了目的地，把排一溜兒彎進小河，一邊找林業站收購員檢尺。林業局，林業站應該發展林業生產，怎麼專收木材……我正坐在河岸石頭上發悶，隊長走來分工，指揮一部分人拆排，一部分人把鬆條扛上岸放到集材場上堆。忽然有人報告，大河中心漂來一棵一棵鬆條，沒見人影。一種不祥的預感冒出來，誰也沒說出口。大家對上遊駛來的幾隻劃子船高聲發問，回答是：隻見滿河漂散樹，沒見半個人！大家齊聲說：這些樹條明天來處理，搶救人要緊！
隊長擺了擺手：別慌，要這麼多人去打老虎？兵分三路，去五人撐渡船，在河麵攔截上遊漂來的散樹，去五人找那兩人，其餘的人在這裏拆排，上堆檢尺！
各個的眼睛都濕潤了。大家立即分頭行動，我和濤濤自告奮勇去找春兒。我們在碼頭上找到一條渡船，解開纜繩向上遊撐去，一邊議論紛紛，一邊商量方法。劃出不遠，正在斷腸之際，忽然有人大喊：遠處河麵上一棵樹條上有兩個黑點正向下遊漂來！出現一絲希望。我們上行的船行得慢，下行的鬆條流得快。漸漸看清那漂來的樹條上趴著兩個人！那不是春兒和鄭之明又是誰？我們幾個青年忙跳下河去接應。遊過去抓住鬆條靠近船，七手八腳把春兒和鄭之明扶上船，隻見他們兩人鎮定自若，並不驚嚇。一個個急著問長問短：你倆是怎樣絕處逢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