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個苞穀一條命2(1 / 2)

第27章 一個苞穀一條命2

白貓獐的大兒子淼山解放前過繼給二隊地主誌滿爺做兒子。為他續香火,當然也得財產。土改時誌滿爺打成地主,房屋財產沒收,掃地出門,被趕到井台邊庵堂裏和幾家地主住在一起。淼山本可以回到親生父母身邊,白貓獐講信用,還是讓淼山給誌滿爺傳宗接代,表明他不是圖人財產。為此淼兒娘鬆二娘和白貓障講了幾年羅嗦,要把淼兒接回來。她廣種薄收,坐了十二個月婆,隻得了兩個兒子。大兒子淼山給了誌滿爺,小兒子富山留在身邊還不抵事。尤其是現在靠工分吃飯的年月,一個全勞力給了別人,夫妻雙雙年過花甲,各項重體力還全靠自己身體力行。

她說,我一擔穀子下田隻得了這兩根秧,哪天有個閃失可怎麼得了。人家沒有後的就沒有後,怎麼過繼也沒有後。你不看人家“仁德堂”楊老財祖上和長毛林之清結拜兄弟,發了誓願,誰出賣誰就絕十八代。結果楊老財出賣林之清得了獎賞,受了封,發了財,可是也絕了後。從清代起代代抱養兒子,到今天不知多少代,就是接不上後。她又數落誌滿爺這地主老財祖宗缺德,他兄弟四人三個都子孫滿堂,唯獨他抱養給財主楊財堂就絕了後。開頭怪墳山屋場不好,後來墳也改了屋場也換了,還是不接後。幾代都靠過繼傳後,一直接不上後,你還要傳個兒子給他家,將來接不上後,還要害了我家少了一條脈。不管鬆二娘怎麼好說歹說,磨破嘴皮,白貓獐堅持一條,為人要講信用,過繼給別人的兒子就和嫁出去的女一樣是潑出去的水,不能收回來。

淼山雖然是貧農出身,抱給地主誌滿爺做兒子就作地主子弟看待。僅管四類分子帽子由誌滿爺夫妻戴著,開四類分子會,開會送通知,開鬥爭會和演戲紮台子,放電影抬機子,每月向大隊送柴火,上台挨批,各項負擔都由誌滿爺頂著,淼山還是討不到老婆。沒有哪個貧下中農子女願意嫁給地主子弟。淼山三十來歲才由人撮合找了鄰隊偏頸的妹作老婆,還是個偏頸。這偏頸婆不光是脖頸偏,也有點呆癡。她的頸偏得別有風味,雙眼和嘴巴鼻子連右耳生在一個不規則的菱形平麵上,左臉幾乎沒有東西。看人視物總是扭著脖子用右臉麵對世界。走路雙膝微彎,兩腿落地沉重有力,好像時刻在踏碓。她一年難說幾句話,隻知埋頭幹活。這種人有個好處,就是與世無爭,五官端莊的淼山找到偏頸做老婆也從不怨恨,兩口子相安無事,照道理可以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家中連日無米下鍋,借貸無門。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自留地的瓜果菜葉供不應求,房前屋後的毛豆,嫩苞穀也早收拾幹淨,連嫩苞穀杆也啃光。這天淼山到菜園裏,左顧右盼,隻有旁邊土裏還有幾棵苞穀還在嫩杆上豎著,苞穀須正由嫩黃色轉化淺紅色。淼山明白是娘的菜園子,娘每天都靠這幾棵苞穀度日子。節約著一天計劃掰幾棵,這幾棵苞穀還沒打掃幹淨,一是苞穀太嫩,二是娘還有點辦法填肚皮。兩老雖然工分比他少,但飯量也少,每次從隊裏領的糧食能多堅持幾天。

淼山兩條腿不由自主邁過去,掰開苞衣,用指甲在苞米上一摳,一股白色汁液射出來,用指頭沾一點放在舌頭上一舔,好甜。淼山多想掰下來,拿回去充一下饑。一想到過兩天,娘就要來用它果腹,馬上停了手。剛要離去,兩條腿釘在原地,怎麼也挪不動,想到偏頸婆幾天沒東西沾牙,躺在床一天都沒動,還得救她一下才行。不行,還得和娘打個招呼,不然不是偷兒了嗎?無賴肚子不停地叫。唉,是娘的,又不是別人的,先扳下來,回去和她打個招呼就是了。雖然不是親生娘,這一點她不會責怪的。掰回去燒吃了,下午還得出工呢!想到這,就把那棵苞穀棒子掰下來了。

正抬腿往家走,隔著幾塊土的一條籬笆後麵有一雙眼睛窺視他好久,密切注意的程度,不亞於電影裏特務盯梢。淼山想到的是饑餓,這雙眼睛發現的是敵情。在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時候,這眼睛就是火眼金睛,它萬分敏銳,有著超人的穿透力。這一刻他看到那苞穀終於從苞穀杆上掰下來,還沒等淼山轉身離去就大喝一聲“站住”,一個箭步跳將出來,把淼山逮個正著。你看這人是誰,原來是白狗。白狗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著淼山就往大隊部送。淼山千求情萬告饒都不能解決問題,隻得跟著來到大隊部。根書記正在訓斥一個四類分子,聽了白狗的彙報,不問青紅皂白,先把淼山關在小房裏再說。然後找副書記曹庫青來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