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汗飛如雨1
開會前,精怪婆在家鬧翻了天,罵丈夫沒本事,受人欺侮。她要親自來大鬧會場。她雖然在外很精,在家卻很忠於丈夫。相反,沛三爺在外不放屁,在家卻能駕馭老婆。沛三爺一個耳光扇得她分不清方向:雞鴨糟蹋那麼多糧食,還有臉去鬧?全隊還怕你一個人?他知道自家錯了,本來想向大家作檢討,又不大愛說話,隻好緘默。大家知道他是老實人,都原諒他。他原來想,隊上罰他一百斤兩百斤他都認了。沒想到罰得這麼輕,他內心裏很感謝大家寬容他。說他回去一定管好老婆,管好雞鴨。
事情就是如此,你越逞強人們越不讓你;你越低調人們越寬容你,尊敬你。如果精怪婆來到會場,肯定不會這麼輕鬆,不是這個結果了。
鄉下生產隊不比城郊生產隊,每到“雙搶”季節,有那麼多工商學兵,幹部市民,組織無數支支農隊支農。每到春耕和“雙搶”季節,城裏的一些學校停課,一些機關和商店關門,傾巢而出,幫助插秧和收割。生產隊那些隊幹部們反而鞋襪手腳,專門燒茶送水,成了招待員。隊上的“雙搶”任務也常年拖著慢慢地幹,等著城裏人來支援。雖然每年有幾十幾百甚至上千的人排著隊打著紅旗,浩浩蕩蕩去支援,他們的任務並沒比鄉下生產隊先完成。支農使他們養成了一種依賴性和惰性。鄉下生產隊從不寄希望於別人,照樣按時圓滿完成任務。我們隊的任務百分之百是自己完成的。
這時德富向隊長提出,成立一個“青年突擊隊”,作為搶收搶插的主力軍,準備在這段時間裏脫一層皮,瘦一身肉。隊長立即同意,自願報名。報名的有二十多個。割稻,踩打穀機,運稻,犁耙,插秧各項工作要配套成龍,男女青年搭配。經過篩選,留下二十人,德富當“青年突擊隊”隊長,貧協熱主席領隊,安排聯絡。
我和濤濤年輕力壯,自然不甘落後,也參加突擊隊。雲隊長當即表揚我們有誌氣,敢於吃大苦耐大勞。但囑咐我們要注意身體。我們立即表示,一定經得起考驗,戰鬥到“雙搶”結束。隊長對德富說,出工收工早晚由你們自己定,什麼時候起床,你自己估摸,通知全體突擊隊員一齊出發。突擊隊分兩組,每組十人,六個男勞力,四個女勞力。大家先分好工,分配好各自帶的工具。
六月的田野,晚上蛙聲一片。露珠在禾尖上閃亮,一天的暑氣,這時已經消退,整個田野令人舒適和涼爽。我們倒頭便睡,正在酣睡中,聽到德富的口哨聲,一骨碌翻起身,走到門口抬著打穀機就走。田野的涼風撲麵而來,讓人如喝了一杯醇酒,頭腦立刻清醒。兩個組朝一個田壟開進,以便流水作業,也便於競賽。大家向車秧田的四方丘行進。吹的吹口哨,唱的唱揚花小調,互相吆喝著。
每人一把鐮刀先猛割一陣。待儲備到一定數量,就開桶。收開一個空位放下打穀機,“隆隆”的聲音傳出來,差不多停了一年的聲音重新在人們耳鼓響起,所有聽到這種聲音的人心頭都蕩起無比的喜悅。清晨做工確實舒服,精力充沛,又不冒汗,我和濤濤第一輪踩打穀機,踩得快,一會把割好的稻杆踩得所剩無幾了,割稻的連喊招架不住。另二位男勞力,一個跟在打穀機後負責收拾桶內的稻葉雜草,一個負責捆脫粒後的稻草。另兩位男勞力往隊上運穀子。割稻的四人一直忙得不能伸腰。
天未亮,隊上倉庫未開門,無人收稻穀。運稻穀的也幫著割稻。進度很快。帶來的八擔籮筐全裝滿了。運稻穀的把我們兩個踩打穀機的換下來,我們躺在剛脫過粒的稻草上,雖然稻草全是水漉漉的也顧不得了。那種舒服感,仿佛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享受過。人就是這麼奇怪,“不到高山不知平地,不吃糠粑不知粗細”;不經勞累,不知輕鬆。隻覺得天旋地轉,全身軟綿綿的,好像喝酒醉了,飄飄欲仙,像嫦娥吃了升天藥,雙腳離地向雲端徐徐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