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個別談話2
社員聽後，鼓掌叫好，都說：山歌無假戲無真，味精唱的都是實情。
味精解放前曾讀過幾年蒙館，人又聰明。胡琴、簫笛一學就會。健談，看了些三俠五義，《說唐》，《五美圖》，《推背圖》等農村私藏書籍，天文地理，陰陽八卦，古今軼事，都談得有聲有色。說起話來，口齒清楚，行雲流水，連說三日三夜不翻豆稿，在隊上是個活躍人物。社員們說他“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他手很巧，縫紉、木工都無師自通。他自家的衣褲都是他手工製作，得體可觀。他裝製的犁耙鋤頭都好用。尤其養得一手好蜜蜂，在隊上算得一個能人。
他的賢內助春花，家務事一人包幹，讓味精在收工之餘全心全力抓經濟。每年秋夜，月明星朗，院子裏的大人小孩各自抽一條小板凳到院中乘涼，擺龍門陣。味精不時提一把自製的二胡到院中自拉自唱，一會兒唱包公，一會兒唱秦香蓮。有時唱新戲。唱著唱著，忽然喊：嗨，老蔣，我的幹兒子——，嗨，杜總，我的幹爸爸——，我不知他唱的是什麼。過了好久才弄清，他唱的是蔣介石和杜魯門總統。在這恬靜的農家院子，聽到這琴聲，實在太優雅了。
今夜，他正在自拉自唱社員身邊的事，大家都聽得津津有味。正當他唱到百葉肚藏的啥餿主意，專找婦女來談話時，在旁邊帶著一隊孩子玩“剝皮”遊戲的凸陀，忽然唱了一句：找的就是你家梁春花——，院子乘涼的人笑起來，味精也不生氣，不慌不忙地接著唱：那我就要根兒的鴉屁砣砣開喇叭花——
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鄭子明拿旱煙筒敲著凸陀的駝背說：你兩個活寶！
一個圓肚皮打赤膊的孩子問：凸二爺，肩膀上哪兒有鴉屁砣砣？
凸砣搖著小孩的頭說：就這個吃飯的家夥——
味精指著凸砣的頭唱：就是這個有點尿騷氣的東西——
滿院子充滿了歡樂。人們手上的蒲扇搖蚌不停，把這種天氣叫做“秋剝皮”。每逢“秋剝皮”的晚上，大人孩子們就都洗了澡，一個個打著赤膊，穿一條褲衩一雙刷巴鞋，早早地出來玩“剝皮”，聽故事。
凸砣指揮孩子們把凳子接成一條龍，一色赤膊朝著一個方向“剝皮”，一個一個捏著前一個的背皮，先玩“螞蟻爬樹”，再玩“砍肉”，一手捏著對方的背皮提起來，一掌劈下去，一邊捏一邊砍。一律從左背砍起，再左右上下砍遍全背。幾十隻手一齊揚起來一齊劈下去，動作整齊得如龍舟賽劃槳。女人們在旁邊看著，十分羨慕：要是我們也能享這個福多好。
瘦人的背皮是鬆弛的，好捏，一提就起來；胖人膘水好，肉厚皮緊，捏不著，提不起。但是砍這種人的肉，心裏踏實，是一種滿足。砍那皮包骨頭人的肉，雖然不費力，但有皮沒肉，心裏空落落的，不免產生一種憐憫和同情。隻有那不胖不瘦的背最受歡迎，更有那小孩們的背又嫩又細，玩起來是一種享受。接下去再玩“殺鱉”，再玩“剝皮”，再玩“捶背”，“拍板”……十幾套動作完成後，又一齊換一個方向，最後一人變成第一人。周而複始，反複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