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滋味品嚐4
陳法德老師出身書香世家。老祖輩在清朝是秀才。他繼承父親的傳統，平時很達觀，喜歡開玩笑。他口寬，一口牙齒生得很飽滿很整齊，兩塊嘴唇包得住。一說話，一口牙齒露出來討人喜歡，一副喜慶的樣子，顯得慈眉善目。據說他父親結婚時，躲在屋裏哭，嫌新娘子嘴太寬，不肯出來拜堂。他爺爺勸他：傻瓜，人家是書香門第，有內才懂禮節。樣子差點不要緊，隻要她以後給你生兩個好崽就行了。老人金口玉言，媳婦果然給他生了兩個崽。兩兄弟都像娘，口寬，都讀了大學。法德有個好雅號，叫“慢慢來”。他做什麼事都不急，天掉下來也不慌，總說“慢慢來”。他教曆史不要課本，古今中外的曆史都裝在肚子裏，一講起來就滔滔不絕，學生聽得如癡如醉。
好，你靠邊站！占麻把陳法德和李中嶽拴在一個柱子上。
再來兩個！占麻把站在旁邊的陳忠賢，劉配良牽過來。問都不問，先把兩人的手拴上。占麻喊聲“拉”！兩個貧宣隊員狠力一拉棕繩，陳忠賢和劉配良兩人雙手拉直，雙腳就離開了台麵。吊到半空隨著繩子來回擺動，兩人打起秋千來。
這兩人不同，不管你怎樣吊得高，總是不說話。
占麻照例先問：陳忠賢，你什麼時候參加土匪的？搞了那些活動？
我不是土匪，沒有參加任何土匪活動！回答得斬釘截鐵。
這封信是你舅父寫給你的，他在土匪隊伍裏幹過。他和你聯係，你就是土匪。占麻在台上手拿著教鞭指著空中的陳忠賢說。
舅父是上級組織派他去的！忠賢怕整個會場聽不清，在空中打著秋千大聲說。
陳忠賢老師解放初期加入了共產黨，五十年代調到地區黨校教書。省裏和平解放時，舅父帶著這支隊伍到省裏接受改編，當省參議打了右派後，忠賢受到株連，未被重用。五十年代響應黨的號召，首批動員家屬從地區回到家鄉務農。六十年代又申請回家鄉教書。他教語文，古文基礎濃厚，知識淵博，講得生動形象，很受學生尊敬。貧宣隊憑著一封信要他交待土匪罪行，他不服。他決心硬到底。
占麻說：你嘴硬，不讓你吃點苦頭你不承認！占麻找來一根長竹竿，向忠賢抽去。抽一竹竿，忠賢來回晃蕩一下，連續的抽，就不停的晃蕩。忠賢閉著眼睛，不喊“哎喲”也不說話。不管怎樣拷問，總是不開口。忠賢四十多歲，身體健壯。雙手吊起，脖子上還吊一塊大黑板，盡避大汗淋漓，一直咬著牙堅持。他想以前的共產黨員被國民黨嚴刑拷打，都堅貞不屈。現在打幾頓，隻當小菜一碟。
占麻覺得竹竿不頂用，要隊員從廚房拿來兩塊鬆木柴塊，把吊人的繩子放下一些，雙手抓起柴塊向忠賢打去。打一下抽搐一下，還是不吭聲。
占麻打累了，坐在凳上喘息。要另兩個隊員拷問劉配良。方法還是老一套。先問他為什麼不參加反右鬥爭，答說是縣委宣傳部抽他去展覽館搞宣傳。問他如果參加反右，他將要說些什麼，他說沒什麼可說的。兩個隊員又把他放下來一點，繼續用柴塊打。不管怎樣打得厲害，他還是那幾句話：沒參加反右就是漏劃右派，哪有這個道理？劉老師教數學是縣裏名牌。看他這樣硬，會場裏的人都很佩服。
碰到這兩個硬漢，貧宣隊毫無辦法。總的說來戰果輝煌，一連鬥爭了五個敵人。台下師生和觀眾目睹這一空前壯舉，無不“嘖嘖”連聲，伸著舌頭。
占麻宣布散會，下午繼續批鬥，各班在下午兩點鍾務必準時到會。
下午首先鬥爭劉伯毅。要他交待解放前收了哪些人的租穀，是怎麼收的。劉老師說他在外麵讀書，從未收過租，可以問群眾。可以清理他讀書的時間。問：你放寒暑假回家難道沒收過租？他說：從未收過哪家的租，派人去調查。我自己說不足為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