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寶書台(1 / 2)

第53章 寶書台

不管你學沒學,學毛著積極分子一年評好幾次。省地縣社隊層層評積極分子。我隊有一個老學毛著積極分子,從來不摸書,可是公社年年評他為學毛著積極分子,每年要到縣裏開幾次積極分子會,甚至到地區開會,經常得獎勵。他就是我隊貧協主席楊登熱。年輕人喊他楊鄉長。他已經三十多歲了,老婆桂英就是不下蛋。看到別人家的小孩就去抱一抱,拿幾個糖果花生逗,所以他人緣好。

他出身很苦。他父母解放前早死了,奶奶帶著他守著一畝多地度日,孤兒寡母非常艱難地挨到土改,分了地。讀了兩年書,奶奶又死了。幸好他祖上給他留下了一座房子,有棲身之所。四清運動時,工作組住在他家裏。他成了訪貧問苦和依靠的對象,擔任隊上四清小組副組長,小隊貧協副主席,從不揭露和批判哪個隊幹部。

四清結束後,工作組撤走了,很多隊的貧協主席遭到隊幹部的辱罵和報複,隻有登熱沒有哪個幹部罵過他。他有兩顆大門牙,臉上有幾顆白麻子,一年四季剃個和尚頭。從來沒人喊過他麻子,凸砣和他同齡同輩份,經常喊他熱哈、熱伢崽。他平時不說話,隻有凸砣取笑他,用野話侮辱他時,他才回敬幾句野話。

凸陀說:熱哈那腦殼頂上,怎麼有個指甲印?

熱哈說:凸砣那蠶豆子腦殼一世在肉裏打住。

登熱待客熱情誠懇。每次公社幹部下隊蹲點就喜歡住他家。他總是傾其所有款待客人。過年烘的臘肉血耙,留到第二年七八月。平時自己舍不得,非等包隊幹部來了才吃。從四清運動入黨開始,他的“學毛著積極分子”就沒間斷過。包隊幹部給他的糧票和夥食費,使他經濟上比別人要靈活得多。近幾年娶了桂英,一直未生小孩,兩個全勞力糊自己的口,經濟上較輕鬆。

前幾年,全縣大興烤煙風,各隊都派人學習烤煙。隊裏抽不出人,隻得派熱主席到區裏培訓。育秧栽培管理烤煙選煙分級,他學了好幾遍。

熱主席從十幾歲開始幹農活到現在,隻會挖土,挑擔子,其他活幹不了。起初,我們不相信。我問南富,從未看到熱主席犁田耙地是什麼原因,南富說,熱哈幹了半輩子,不會扭竹挑子,不會扭禾枷,不會上鋤頭把,犁田一深一淺,耙地坑坑窪窪。

那他幹什麼活?濤濤問。

他吃得苦,爭幹重活。挑牛糞、抬石頭,樣樣重活從不推托。而且主動積極,肯下力氣。南富一邊說一邊把他粗短的手指掰得“巴巴”地響。

陽春二月,各隊都安排勞力冒著嚴寒到冬水田犁耙秧田,準備水稻育秧。春季作物該下種的幾乎都在這時候,秧豆子種苞穀種麻子種花生,幾雙腳捅在一個褲腳裏。

自從熱主席學了種旱煙烤旱煙,就離開了糧食生產,專門和經濟作物打交道。旱煙白芍三七生薑棉花成了隊裏的經濟來源。他每次用人,都由隊長攤派到各組。

桐木花盛開時節,我被安排到熱主席名下聽候支派。先跟他到縣裏進煙種。一張車票七毛錢,下午到了縣城,到農業局買了種子,問了種子的性能要求栽培方法及注意事項,就到旅社辦了住宿手續。每個床位伍角錢,吃頓便餐三角錢。雖然是隊上報銷,我們揀最低價格的買。熱主席喜歡看老戲,說新戲演的是農民生產,我自己就是農民,天天挖土種地,有什麼看頭。但是這年頭哪來的老戲,來一趟縣城不容易,新戲也要看。準備晚上到縣祁劇團去看戲,不知今晚劇團裏演什麼。

旅社在河邊。吃過晚飯,太陽還有老高。我站在旅社的吊腳樓上,憑欄觀賞對河的景色。這個縣地處湘南,與鄰省相連。河水繞城東而過。清澈的河水悠悠地流著。河中白帆片片,漿聲唉乃。河對岸是一片平展的田野,做工的社員還未收工。春耕時期,到處是繁忙的景象。田野狹長,靠著一條山脈。山腳下一溜青堂瓦舍。村舍後山有樹有竹、蔥籠茂密。連著的遠山隻顯出一些淡淡的影子,象一幅樸素的水彩畫。據店老板介紹,山上有個林場,翻過山就是鄰縣。河水的上遊就是鄰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