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半夜大火
那一條壟又遠又長,給早晚稻打石灰時,沒人願意去,苞穀佬就承擔這個任務。他捉青蛙注意蓄養並舉。每年春天,苞穀佬把他的鴨子趕到水田裏,吃了秧蟆和蟲子,長得風快,四十來天就可以待客。苞穀佬希望那秧蟆都能長成青蛙,把整個田壟當作青蛙養殖場,這是他一年的菜園子。每當他在給早晚稻打石灰時,打得很薄很稀。打了不久,馬上就把清水放進田裏進行稀釋,給秧蟆和泥鰍們一線生機,隻讓石灰落在禾葉上殺蟲。秧蟆多的稻田,他根本不打石灰,全隊人都喜歡吃這條壟裏的穀子。
待青蛙長成,苞穀佬完成了自己的農活,就背一個布袋,拿一根竹釣竿,捉幾隻活蝗蟲拴在線頭上,到稻田池塘去釣青蛙。晚上打一個火把,用一排針做一個鐵爪子到水田裏去笊泥鰍,從不空手而歸。
苞穀佬到了場裏,還是繼續操他的老行當,每隔幾天晚上就帶著我們拿著手電到清水塘去捉石壩蛤蟆。我們陪著苞穀佬下山。他雖然五十多歲,沒一根白發,身強體壯,但動作遲鈍。內心卻很年輕,很好客,看到我們對他親熱,他很高興。說:你們學會捉蛤蟆,如果在農村,一輩子吃不完的葷菜,整個田壟就是你的自留地!
到了清水塘,他拿手電往塘邊石縫裏照去,看到石壁有光滑的痕跡,就把衣袖卷起來,把老鬆樹枝一樣的手臂伸進去摸。
你不怕蛇嗎?玲子說,你怎麼知道是蛙不是蛇?”
蛇是圓筒形的,蛤蟆是扁平的,背上有疙瘩。
摸到蛇怎麼辦?”
這個月份摸到蛇也不要緊,它不動了,不會咬人!
春夏天摸到蛇怎麼辦?
萬一摸到蛇,也不要緊。和捉團魚的人一樣,隨身都帶著蛇藥,因為團魚和蛇通常在一個岩穴裏。
說著又連續摸了兩個洞穴,苞穀佬終於拖著一隻蛤蟆的腿從洞裏拽出來。全身黑色,兩條大腿足有雞腿粗。最後,苞穀佬又摸到一隻小一點的,就回家了。
回到場裏,重新稱米煮飯。苞穀佬把蛤蟆剝皮抽筋,親自掌勺。佐料放齊,一鍋炒了。到了火候,再加水一煮,香氣撲鼻。滿滿兩大碗,頂得上兩隻童子雞。一頓美味,直讓大家吃得肚皮撐起,滿嘴生香。
總的說來,場裏的日子比在隊上的日子過得愜意,天天在旱地磨蹭,不用下水田,功夫不重,這麼多人睡一張大床,生人變熟人,熟人變朋友。隻要攪潲棍不抓階級鬥爭,日子還是和平寧靜的。
不管攪潲棍的階級鬥爭抓得如何緊,苞穀佬三代貧雇農,階級鬥爭也抓不到他頭上。何況夜飯以後,隻要不是幹壞事,誰也管不了誰。苞穀佬隔三差五地去抓一次蛤蟆,大家又一次次地改善生活,沒有誰不高興。
苞穀佬雖然粗壯,但是他的兩個毛病總是解決不了。一個是屙蛤蟆尿,老感到尿脹,想屙又屙不出,一次隻滴幾點,過不了多久又想屙。另一個是上夜茅廁。
這天晚上風特別大,吹得樹林發出陣陣呼啦呼啦的響聲。像山洪爆發,像海濤陣陣,好像排山倒海的巨浪要把人吞沒。苞穀佬每晚起來幾次,有時候在茅廁裏蹲得久了,就卷個喇叭筒抽上一支。隨後就把煙頭火柴往茅房邊一丟,捋起褲頭就走。茅房周圍全是幹枯的柴草和刨屎棍。茅房頂本身就是茅草,以往的煙頭丟到地上沒有出什麼意外。這晚上苞穀佬把煙頭恰好丟在幹枯的抱屎棍上,一個火苗忽閃著,以頑強的生命力擴展著自己的威力。苞穀佬全然不知,慌急慌忙隻顧上樓睡覺。
苞穀佬睡在床上,一會兒就鼾聲大作。滿屋子的鼾聲,使整個屋子顯得更加寧靜。外麵的風忽忽響著。夢是那麼香甜,它可以把人帶往無邊的幻境,使人變得年輕;可以把人送入天堂,把人變成上帝。苞穀佬此刻正“吧嗒”著嘴在享受呢!
忽然,外麵發出了牛撞擊牛欄的聲音,豬也“嗷嗷”亂叫。豬牛欄和正屋隻隔一條過道,屋頂交叉。正屋是瓦屋頂,豬牛欄是茅草頂。待到豬牛齊聲嗥叫時,火苗已經竄到茅屋頂了,豬欄樓上的幹草和屋頂上的幹草一下就連成了熊熊烈火。火焰像紅色的舌頭,舔噬著場屋的木板壁,場屋立刻著了火,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場屋北麵的廚房也燃了起來。直到一股股濃煙竄到屋內,嗆得一個個咳嗽起來,嗶嗶剝剝的響聲伴著耀眼的紅光包圍著大家時,樓上樓下才發出一片叫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