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漂客和吸痧筒1
狀先生氣得把肩上的擔子往地上一放，想抓住柿花教訓幾句。那木桶是平底，放在地上沒事，那鐵鼎罐是圓底，放在地上就往一邊倒，一罐水有一定重量，壓著鼎罐往坡下滾，碰到一堆亂石頭，“咣當”一聲，碎成幾塊，一罐水灑得滿地都是。狀先生跺著腳大叫：我的老天爺，你就是這樣懲罰我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那一堆爛鐵直喘粗氣。
晚上，狀先生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把在家的三個兒子都叫到床前，用手指了指，要他們坐下。停了好久，想說，又說不出來，最後把在喉嚨裏響了好久的痰清了出來，才拉住老三南普的手說：你們幾個都聽著，我已經不行了。我對得起祖宗，生下了你們四個，你們也要對得起列祖列宗，我們家族的興旺就靠你們了。老三，你看著，大哥二哥都已經老了，你四弟生的都是女，你柿花能生，就要她多生幾個！以後抱一個給你二哥，抱一個給你四弟，不要讓他們絕後。你千萬不要去結紮，聽到嗎？
爹，聽到了，我的兒子還小得很，抱給二哥，二哥又看不見，誰撫養，怎麼長大？四弟已經有四個女兒了，他家厚英還要我的兒子嗎？南普感到很為難。
你不抱兒子給他們倆，他倆就會像趣堂一樣，絕——絕——說到“絕”字，狀先生就不願再說下去了。
趣堂，三叔不是抱給趣堂就不生兒子了嗎？我兒子抱給二哥四弟，又變成三叔一樣就麻煩了！南普攤開雙手，麵對著大哥南乾說。南乾不說話，南元反正看不見，隻靜靜聽著。他明白，自身都難保，哪還能養兒子。
狀先生看著南普不同意抱兒子給兩兄弟，氣得從床上坐起來，指著南普說：那你就看著他兩個絕人種嗎？
基大娘順著聲音摸到南普麵前說：老三，你就聽爹的話，家雞打起團團轉，野雞打起滿天飛，你把兒子抱給老二和老四，還不是在家裏嗎，有什麼要不得？
爹，我的兒子在我這裏生兒子，不照樣是我們家的人嗎？南普覺得這道理沒錯。
那不——不同，你的兒子給你接一個柱子，一條脈，給他們兩個生兒就是接了三個柱子，三條脈，加上你大哥的，四條脈，四路香火，懂嗎！狀先生拍著床沿說。
南普說什麼也不願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他二哥南元。他想：一是二哥的眼睛瞎了，兒子過繼給他不是受罪嗎？二是生怕像他三叔那樣，本來能生兒子的過繼後也不生了。那命中注定是獨命的，再抱也抱不起。
他想起“仁德堂”的祖宗楊聚祥和農民起義軍領袖林之清結拜了兄弟，雙方發誓出賣對方的要絕十八代。後來楊聚祥投靠清政府，捕殺了林之清，雖然林之清的兒子報了父仇，割了楊聚祥的腦袋。楊聚祥真的要絕十八代，他代代抱養，從清朝抱到民國，又從民國抱到現在，最後還是等於零，生成絕代的就是要絕代。寧肯自己苦一點，也要把兒子箍在身邊。至於四弟生的都是女，抱個兒子給他也可以，隻是南炎和厚英樂意不樂意，還不知道。
南普一直沉默，在心裏打主意。狀先生見他不做聲，手拍著床邊，用沙啞的喉嚨大聲說：你聽到沒有，你啞了？他雙手撐在後麵想支起身子，一口痰塌在喉嚨裏，逼得他滿臉通紅，脖頸青筋暴脹，重重地倒下去。
基大娘摸到床前，一雙手模著狀先生的脖子往下捋，想給他的喉嚨順一順，隻聽到狀先生喉嚨裏“嘩嘩”響。南乾、南普慌了手腳，忙上前想扶老頭子坐起來，隻見老頭子臉已脹黑，雙腳用力一抖，眼珠翻白，頭歪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