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後妃傳》載張貴妃是一位“巧慧有智數,善承迎,勢動中外”的女人,就是說她是一個會玩弄權術、懂得政治的女人。皇帝的妻妾有著很深的政治因素摻雜在裏麵,多半為了團結世家階層、平衡各方士大夫的政治力量。張氏八歲入宮,長大之後隻因為某次宋仁宗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於是她成為了傳奇。張貴妃得寵幸,地位與日俱增,距離皇後的位置僅僅一步之遙。但她很清楚皇帝與後宮的政治組成成分,她沒有背景、沒有根基,若能保住地位甚至再進一步,光靠皇帝一個人的寵幸遠遠不夠,朝中必須得有大臣支持,大臣的職位要在兩府,要舉足輕重那一種。光有大理寺丞、集賢院校理、秘書省校書郎等低級別中央官員支持起不到什麼作用。
文彥博給張貴妃送禮希望能夠得到她的提攜,誠然張貴妃提攜文彥博希望日後能夠得到他的支持,雙方各取所需,共同構建了利益鏈條。但就送禮而言,必須要承認文彥博送得高明而巧妙,既讓皇帝記住了他,又讓張貴妃想著他,可謂一箭雙雕。可是參知政事並非文彥博的終極目標,副宰相有很多,雖然參與執政決策,但論權力當然不及一把手,所以在仕途中還得再進一步,這個機會很快就來了。
慶曆七年(1047年),王則在河北東路貝州造反了。王則本是涿州人,屬於遼國境內,因逃荒流落貝州,後來投身從戎,幹得不錯很快晉升。不清楚什麼原因,王則於慶曆七年元旦發動兵變,並被推舉為東平郡王,國號安陽,年號“得聖”。麾下士兵非常有特點,臉上刺“義軍破趙得勝”字樣。與地方周旋的初期王則占了便宜,宋廷遂派知開封府明鎬領軍討之。
聽說明鎬被賊將所破,宋仁宗發了一通感慨,說執政大臣無一人為國家分憂,沒一個主動站出來率兵平叛的。張貴妃好言安慰了宋仁宗幾句,眼珠子一轉敏銳地察覺到了這是一次絕佳的機會,派人把消息秘密告訴了文彥博。信息的靈通是左右成功的關鍵因素。法家集大成者韓非子曾在《難三》一文中說道:“人主之大物,非法則術也。法者,編著之圖籍,設之於官府,而布公布之於百姓者也。術者,藏之於胸中,以偶合眾端偶眾端,參合眾事而潛暗中禦群臣者也。故法莫如顯,而術不欲見。”意思是說“法”是外在的、全國人民都知道的,“術”則是內在的,是君主駕馭群臣的必殺技。“法”愈公開愈好,“術”則不要輕易顯露,因此領導不怕跟你玩公開的規章製度,耍的就是誰也不知道的權術。韓非子的思想影響了秦始皇乃至後世諸多帝王,最高領導通常神秘叵測,你想從他身上直接獲取信息十分困難。所以有識之士通常結交皇帝身邊的近臣,譬如貴妃、內侍官等等,以確保獲取準確的信息,以應萬變。
次日上朝,文彥博主動請纓,宋仁宗龍顏大悅,發揮了下文采,說“貝”字加“文”為“敗”,卿必擒則矣。委任他為河北宣撫使,率兵前去平叛。文彥博送禮是為了進入中央,率兵平叛是為了獲取政治資本,以圖再進。想想文彥博在中央的處境是很尷尬的,他以往的政績並未達到範仲淹、韓琦那種宣傳程度,其他宰執經曆也都不弱,唯獨他是個新人,急需一次機會來向滿朝士大夫證明他的才能與實力。話又說回來,政績的分量其實遠大於送禮,尤其在這個高度上麵。送禮為了建立關係,獲得登堂入室的資格,若想再進一步,送禮就不起作用了。關於撲滅貝州王則起義的記載,有兩個不同版本。《碧雲》記載,前線總指揮明鎬眼瞅著要剿滅賊人,文彥博適時地出現,白撿了一大功勞。《宋史·文彥博傳》記載:“貝州王則反,明鎬討之,久不克。彥博請行,命為宣撫使,旬日賊潰,檻則送京師。”《澠水燕談錄》也有“明鎬加討,久無功。參知政事文彥博請行,仁宗欣然遣之”的記載,文彥博到了前方戰場,發現城南地勢低窪,於是一麵命士兵佯攻,一麵組織工兵隊挖掘地道,殺進了城中,十天攻克,俘虜王則等賊首。不管怎麼說王則起義失敗了,文彥博因功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時年四十三歲,達到了仕途的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