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帆要去化工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跟一年前認識的化工廠女青年趙李,已經進入戀愛季節。趙李是從英國留學回來的,比李帆大一歲,是化工廠招聘的工程師,不但具有革命熱情,而且非常聰明沉穩,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已經被袁月列為中共黨員發展對象。趙李經常參加袁月組織的活動,跟李帆在一起的機會很多,兩個人從第一次見麵後,就單獨約會了,算是一見鍾情。袁月和朱山影覺著這一對青年男女很般配,如若成為伴侶,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吉歌收到李帆的信,拿給李牧濤看了,李牧濤問吉歌:“你覺得,他出國好還是留在上海好?”

吉歌說:“隨他的意願,信中寫得很清楚,他要留在上海參加革命,為富民強國而拚搏。”

李牧濤歎息一聲說:“革命、革命的,我現在聽見這個詞,腦袋就大了。依我看,他還是出國學習科學知識,走實業救國之路。”

吉歌說:“你走實業救國之路,可不一定要求孩子跟你一樣,孩子大了,應該走自己選擇的路。”

李牧濤看了一眼吉歌,點點頭說:“那你給他寫信吧,就說我和你都支持他自己的選擇,不管做什麼事,首先要把人做好,做一個正直的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人!”

吉歌已經快三十歲的人了,她顯得更成熟更像一個阿姆了。在李牧濤眼裏,她跟當年的袁月一樣,美麗又癡情。有好幾次,他跟她發了很大的脾氣,讓她離開農場去北京或上海,希望她能趕緊嫁人,她卻執意守候在稻香農場。對於農場那些年輕小夥子的追求,她總是毫無理由地拒絕,再後來,大家都察覺到她跟李牧濤特殊的情感,在替她惋惜的同時,也接納了她的生活方式。

李帆看到阿姆的來信,不但同意他留在上海,而且還給了許多鼓勵,非常開心,那幾句鼓勵的話,被他寫下來,貼在自己床頭上,成為座右銘:我和阿爸都非常支持你自己的選擇,希望你不管做什麼事情,首先做一個正直的人,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人!

袁月沒想到李牧濤能支持李帆的決定,她看了這幾句話後,突然覺得她心目中那個富有激情的李牧濤,理想的火花依舊沒有熄滅,為他的守候依然值得繼續下去。

李帆和李紅就去了化工廠,跟表哥朱山影站在一個戰壕裏,他們在研究化工產品的同時,主要從事社會活動。年輕人蓬勃的朝氣和浪漫的理想,讓他們的生活充滿了色彩。

有一天,袁月見了李灣,悄悄把她拉到一邊問:“你弟弟李闊,最近在做什麼?”

李灣愣怔了一下,她不願在別人麵前提及自己的弟弟。這些年,隨著李灣一個個畫展的成功,她已經成為上海畫壇具有代表性的年輕畫家。盡管一直未婚,但畢竟成了上海的上流人物,阿姆陳菊也就不再嘮叨什麼了。然而,李灣的弟弟李闊,卻讓阿姆和李灣操碎了心。李牧陽去世後,陳菊拉扯兩個孩子打發日子,由於祖上留下的財產比較厚實,一家人生活並不窘迫。疏於管教的李闊,就養成一副紈絝子弟的做派。也不是完全沒有管教他,陳菊沒少打罵李闊,但一個女人的威嚴總是有限的,李闊從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喜歡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上了中學,幾乎很少待在家裏了。大學第一年,他就退學了,也沒個正經營生,就在大街上晃蕩,後來竟然跟一個三十多歲的寡婦混在一起。陳菊羞惱,狠狠打了他一頓,他就跑到了舅舅家躲避起來。趕巧表哥前些年因病去世,表嫂因為貪戀舅舅的那份遺產,一直待在舅舅家,並沒有回娘家。李闊在舅舅家待了幾天,又跟寡居兩年的表嫂混在一起。陳菊聽說後,氣得大病一場,後來竟然迷上了燒香拜佛,隻希望菩薩保佑李灣和李闊一生平安。

李灣不明白袁月為什麼突然提到了弟弟,愣怔之後,她故意淡淡地說:“誰知道他整天在外麵做什麼,我懶得問他。怎麼……”

袁月憂慮地說:“我看見他跟黑麻子在一起。”

李灣瞪大眼睛,說:“黑麻子?他跟黑麻子在一起?你看清是他了?”

袁月點點頭說:“我也覺得蹊蹺,所以才跟你透個信息,你還是要多關心一下他,別讓他走上邪路。”

黑麻子是上海黑道人物,臭名昭著,李闊跟黑麻子攪和在一起,非常危險。李灣心裏很焦急,處理完手裏的事情,匆忙回家了。她現在多數時間,都是在自己的畫室度過的,經常三五天不回家,跟弟弟李闊見麵的機會很少。

見到阿姆陳菊,李灣就說:“李闊在家嗎?”

陳菊見李灣風風火火回家,有些吃驚,說:“他有幾天沒回家了,什麼事?”

李灣擔心讓阿姆知道,又要氣出病來,於是就說沒事,好久沒見他了,不知道他最近忙什麼,表哥的化工廠需要人手,我想讓他去那裏工作。陳菊歎氣說,他整天在外麵瞎混,誰都不知道他在幹什麼,要是能去山影的化工廠,我也就不替他擔心了。“你當姐姐的,好好勸他一下,我跟他還沒張嘴,他就朝我吼叫,我都懶得跟他說話了。”

李灣在家裏待了兩天,終於等到李闊回家了。他戴著一頂禮帽,穿一件立領黑風衣,戴一副墨鏡,嘴裏叼著香煙,走路晃晃蕩蕩的,一副黑社會老大的做派。看到這種模樣,李灣就來氣了,她拽著他的胳膊,拖進了自己房間,把門閂上,訓斥說:“阿弟,看看你這身打扮,像好人嗎?”

李闊斜眼問:“好人什麼樣子?好人有錢花嗎?”

李灣實在忍不住了,突然撲上去,一把拽掉他嘴裏的香煙,憤怒地喊:“你給我好好說話!”

李闊略微有些吃驚,不知道今天阿姐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就說:“我怎麼啦?”

李灣說:“你最近跟黑麻子在一起幹什麼?”

李闊愣了一下,終於明白李灣為什麼生氣,他用一種玩世不恭的口氣說:“沒什麼,就是在一起喝喝茶,看看電影。”

李灣說:“你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能學好嗎?我告訴你,以後離他們遠點兒。”

李闊說:“我的事跟你沒關係,你跟孫立新在一起,誰管你了?管好你自己的事。”

說完,李闊拉開門走了。李灣氣得坐在那裏好半天沒動,眼淚慢慢地溢出眼窩。李闊說的孫立新,是上海一位知名畫家,也是有婦之夫,外麵有很多他跟李灣的傳言。李灣的確敬慕孫立新的才學,經常去他的畫室求教,但兩個人之間並無男女之情。

李闊甩手而去,陳菊急忙走進來,見李灣滿眼淚水,問怎麼回事,李灣擦拭了淚水,說:“被我阿弟氣的,他不去表哥的化工廠,還用惡話氣我。”

陳菊無奈地搖頭說:“隨他吧,一切皆有緣。”

陳菊轉身出屋,去了佛龕前,默默地對著菩薩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