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相逢(1 / 3)

今日相逢

幾百年前,陽澄湖邊,一個叫宅裏的地方,一個小村落,小溪,石橋,三五古樹,數間茅屋,那時候沈周已經燒好了泡茶的水,備好了溫酒的壺,端正好了紙筆硯墨,站在自家的屋門口,朝門前的小河張望。

河水輕輕流動,他漸漸地聽到了櫓聲。櫓聲近了,更近了,他的朋友們來了。

是唐伯虎,是文征明,或者他們呼朋喚友一大群人起來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隔三差五,他們就要過來坐坐,好像不過來坐坐,心裏就不能踏實,下麵的日子就不知道怎麼過了。春天,來聽雨,秋天,來品蟹,夏天也可以來,冬天也可以來,一年四季,每月每日都有他們的話題,都有他們聚會的由頭。

這是古代文人的生活,是他們休閑瀟灑的日子,也是他們努力耕作的時間。他們在紙上耕作,在隨隨意意率率性性的談吐間就播灑了種子。一幅幅的字畫,一篇篇的詩文,就在這個角角落落的小村子裏誕生出來了。這時候,沈周知不知道,他們的聚會,他們的文化耕作,將成為航行在未來海洋上的帆船?其實,知道或不知道,都是無所謂的,重要的是,他們創造了,他們寫下了曆史。

幾百年以後的某一天,初春,陽光明媚,微有寒意,在忙碌浮躁的世俗生活中的這一刻,我們忽然間就站到了沈周的墓前,忽然間繁雜的心情就純靜起來,恍惚間就像遇見了沈周,走進了當年在宅裏村的聚會,這是一次曆史的相逢,是一個意外的驚動。他們的氣息,曆經數百年風雨的洗刷,仍然感染著我們,仍然振奮了我們。

此時此刻,站在沈周的墓前,我們在心裏默默地感謝他,感謝他和他的朋友們,為我們留下了這麼多無價之寶,給我們提供了如此豐厚的文化遺產,更是讓生活在今天的文人們,不感到寂寞和孤獨,在富饒的光怪陸離的物質世界裏,不覺得文人生涯的貧窮和單調。這是因為許許多多的沈周們,極大地豐富了我們的精神世界。正如明代吳寬給沈周詩稿寫序時說:“蓋隱者忘情

於市朝之上,甘心於山林之下,日以耕釣為生,琴書為樂,陶然以醉,倏然以遊不知冠冕為何製,鍾鼎為何物,且有浮雲富貴之意,又何窮雲?”

另一位明代詩人高啟詩曰:“東津渡頭初月輝,南陵寺裏遠鍾微。主人人夜門未掩,蒲響滿塘鴨未歸。”沈周和沈周的家鄉湘城鎮,就這樣在詩中在畫中流傳了下來。

鎮子還是從前的模樣,以濟民塘河為中軸線,河岸兩邊就展開了湘城鎮百姓千百年來的日常生活。和周莊,和同裏,和許許多多的江南古鎮老街,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據說湘城鎮的這條老街的模式最早形成於春秋戰國是時代,這個說法到底無有考證,我沒有去深究,也不想去深究。走在這條老鎮的小街上,我第一感覺,它就是尚藏閨中的周莊和同裏,它是一塊未經開發和調理的處女地。許許多多的古鎮老街,它們曾經是那麼的相像,河為中心,沿河而築。但是現在它們漸漸地離得遠了,它們不太相像了。湘城鎮的老街上有許多錯落無致並且老化了的電線,有許多斑駁的老牆和透風漏雨的窗口,比起旅遊熱線的周莊和同裏,湘城鎮的這條老街,少了一點規整,少了一些人氣,也沒有大紅燈籠和旅遊團隊,幾乎還完全停留在那個樸素而單調的年代。唯一一幢稍有規模的房子,是建於七十年代的一座飯店,也是當地人永遠不會忘記的鎮上曾經在幾十年裏唯一擁有的飯店。水泥的牆麵,老式的結構,為我們保持了一份樸素的感情,給我們留著一段親切的記憶。

離得遠一點,相差大一點,看起來它似乎沒有踩在時代的節奏和步伐上,但卻帶來了另一種效果,它走著自己的路,它有著自己的節奏。

也許,過不多久,它也會改變,也會有導遊揮著小旗,帶著遠鄉的遊人來了。我隻是希望,能夠讓他們走一條和周莊和同裏不一樣的老街。從一樣中找出自己的不一樣,從相像中發現自己的不相像,保持住自己的東西,保留住應該保留的東西。這樣,如果有朝一日,沈周回來了,沈周就不會因為找不到自己的家鄉而苦惱,沈周會高興地說,從前我就是住在這裏的呀。

雖然現在宅裏村改名為沈周村,雖然現在湘城鎮改名為陽澄湖鎮,但是一切的變也許都是為了一個不變,這個不變,就是對曆史負責,這是一種自信,這是一種以不變應萬變的風度。

走出老街,就到了水碼頭,蓮花島的村主任正在小艇上等著我們,他笑眯眯地跟我說,我知道你寫過我們蓮花島,那篇文章叫《擦肩而過蓮花島》。想不到兩年前的一篇小文章,他還能記得清楚。蓮花島確實是我向往已久卻一直未能去到的地方,無數次想象著,秋風漸起天高氣爽的那一天,和三五好友或和遠方的客人去陽澄湖上的蓮花島品嚐陽澄湖大閘蟹。但是那一年的秋天我還是沒有去成蓮花島,也許我與蓮花島的緣分還未到吧。但是我相信我和蓮花島是有緣的,不必費心安排,也不用刻意組織。有緣就一定能夠相逢。

果然,相逢的日子就這麼不知不覺地來了。

蓮花島比我想象中更繁忙一些。這是一個不繁忙的季節,但家家戶戶都在做著養蟹養蝦的準備工作,蟹籠蝦籠鋪得滿地都是。小艇安靜而有序地停泊在河道裏。到了金秋蟹肥時,它們就不再安分了,它們騰空飛躍破浪前行,到岸邊,把客人接回來,安頓在自己家裏,讓他們飽嚐螃蟹的美味,吃一頓農家餐,來一回農家樂,讓他們的心情,讓他們的思緒,回一趟童年。沈周寫過一首《漁莊村店圖》:“漁莊蟹舍一叢叢,湖上成村似畫中。互渚斷沙橋自貫,輕鷗遠水地俱空。船迷楊柳人依綠,燈隔蒹葭火影紅。全與我家風致合,草堂亦有此遇翁。”這就是蓮花島的從前和現在,這既是詩與畫的蓮花島,又是現實生活的蓮花島。

初春的這一天,我們隻在沈周的家鄉湘城鎮逗留了半天,離開的時候,大家都意猶未盡,這是一個值得來了再來的地方。

我們還會再來的。

那一年,我頭一回去上海

我住在蘇州,離上海不遠,況且我是出生在上海的郊縣鬆江,雖然很小就離開了那裏,但思緒卻常常飄回我那個地方,那一所舊了的學校,那一排五十年代的平房,房前的籃球場,母親懷著我,坐在門口看父親打球。但是地理上的近加上心理上的近,卻並沒有讓自己成為上海的一個常客,去上海是很難得的事情,這麼多年來,如果不算上去虹橋機場坐飛機的次數,正式的去上海,大概不會超過七八次。蘇州人其實很喜歡去上海,尤其是在結婚前,小夫妻是必定要去一趟上海的,好像這一趟上海不去,會很沒麵子,女孩子還會生氣。當然那是在從前,商品不富裕的時代,去上海是因為上海的東西好。不過我結婚的時候沒有去上海,不是不喜歡上海的東西,是因為沒有錢去買那些好東西,光看不買還不如不看。現在蘇州人,已經不僅僅是去上海購物看西洋鏡,我認識的好些年輕人,都辭掉了蘇州的工作,去上海發展了。聽說上海工資,要比蘇州高出好多倍呢。

我頭一回去上海,已經二十多歲,是大學兩年級的暑假,那時候我父親在吳江縣委工作,去上海是為縣裏搞化肥,所以是找的他幾十年前的老友,上海農委的一個同誌,就介紹在大世界附近的一個小招待所住。旅館很小,房間卻很大,因為是大統鋪,我住的那個女間,有二十多張上下鋪,客滿的話可以住四十多個人。現在回想起來,也已經記不清那個晚上是怎麼過來的,隻是知道,從前的人,吃得起苦,而且吃苦的時候也沒有覺得是苦。不像現在,嬌貴得不得了,稍有一點熱就喊熱死了熱死了,就要進空調房間去了。

對於上海的印象,是更早的時候就有的。我在鄉下讀書的時候,有一個女同學,她的父親在上海的工廠裏當工人,在當時,這種榮耀差不多就像現在家裏有人在黨中央國務院當領導。有一回她告訴我,她爸爸從上海給她買了一雙寶石藍的高統套鞋,把我徹底地搞蒙了,因為我不敢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套鞋。那時候我連一雙普通的元寶套鞋也沒有,隻要一下雨,從來都是光腳走路的。大上海就是從那一雙寶石藍的高統套鞋開始走人我的印象

的。所以後來終於有機會來了上海,在條件稍稍許可的前提下,自然就要去看一看女孩子們最鍾情的服裝店了。是在淮海路還是南京西路的店,已經記不太清了,隻記得走進去的時候,那個櫃台上有一個男顧客在買東西。我一眼就看中了一條淺灰稍帶一點藍色的絛給褲子,就想買它。營業員問我,你腰身多少?接下去,最可憐的事情發生了。可憐我的,已經長到二十多歲了,居然無知到對衣服的尺寸毫無概念。但明明不知道,還偏要不懂裝懂,假作內行地說,二尺七。就在那一瞬間,女營業員和那個男顧客,暴發出驚天動地的笑聲,啊哈哈,啊哈哈。我傻傻地站著,我知道我是說錯了,但不知道錯在哪裏,甚至不知道是說大了還是說小了。

按我的性格,肯定是要拔腿逃跑了,但這一回我卻沒有跑,唯一的理由就是那條褲子太吸引我了。也幸虧我堅持下來,買下了它。後來穿上它,走在校園裏,就感覺自己像個仙女,要飄起來了。這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就因了這條褲子,一直持續了很多年。也就是說,過了好些年,這條褲子仍然是時髦的,仍然是出眾的。

難怪,蘇州人都要到上海去買衣服。

晚上回到那個大統間,雖然沒有客滿,但也住著不少人,都是全國各地來上海的婦女,她們在說話,說的什麼我當然記不得了,但我想,其中有許多話題,是和衣服有關的。那一年夏天很熱,我躺在燥雜的旅館的小床上,心裏卻很清涼寧靜,那條“二尺七”,陪伴著我度過了有生以來的第一個上海

之夜。.

二十多年過去了。常常的想起那一個夜晚,在上海一家小旅館的一個大房間裏的事情,恍若隔世。

我是喜歡上海的,上海有我的不多的回憶。回憶多了,就會不當回事,所以我不會經常去上海。

蘇州手藝的民間價值

我們知道,蘇州園林很是講究的,是很精雕細刻的,她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塊石頭一池水一幅聯對一句詩,無不體現精心設計。我們還知道,蘇州園林又是少數達官貴人或者富裕文人的家,一道高的圍牆,就與普通的老百姓,隔出了距離,隔出了差別,隔出了另一個世界。那麼,在圍牆外的我們的普通百姓呢,他們的生活中沒有雕鑿的園林,他們的生活是粗疏的不精細的嗎?

蘇州廣電總台社會經濟頻道做了一個電視片,叫《手藝蘇州〉X我沒有能夠看得全,但也認真地看了其中的好幾集,看著看著,就生出了感動,生出了想說點什麼的念頭。

據說,很早以前的蘇州人,是很粗蠻的,如司馬遷曾描述過:地廣人稀,飯稻羹魚,或火耕而水耨,且長期保留斷發紋身習慣,一直到三國時期,仍被稱之為“蠻人”,但是後來發生了變化。唐中葉以後,北方社會由於長期戰亂,經濟遭到嚴重破壞和阻礙,這時候的南方,相對穩定,已經知道拚命發展經濟是大大有好處,你打仗嗎,好罷,那我就安安心心地搞我的經濟建設了,很快,南方的發展就趕上和超過了北方,在南方廣大的土地上,有一塊地方,尤其引人注目,這就是蘇州。寫唐代蘇州繁榮的詩很多很多,處處樓前飄管吹,家家門外泊舟航,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市河到處堪搖櫓,街巷通宵不絕人,夜夜金閶載酒遊,家家明月水邊樓一不難看出,經濟條件好起來,社會風氣發生了變化,從前是荒蠻簡單的,現在文明了,就開始複雜,即便是普通人的普通生活,也要講究起來了。

蘇州的普通百姓究竟如何在他們的普通的衣食住行中,講究著生活?《手藝蘇州》,就帶著我們走進了這種平凡而又精致的生活。

我們先說一個食罷。蘇州人想喝魚湯了,怎麼做呢,不是把魚放進鍋裏加上水煮,而是把魚刺在木質的鍋蓋背麵,鍋裏呢,是沒有魚的,隻有奪,煮水,要讓水蒸氣,把鍋蓋背上的魚蒸得發酥,酥到什麼程度,酥到魚肉二塊一塊

自己掉進鍋裏,變成魚湯,從前的蘇州人就是這樣做菜的,所以稱之美食,也是當之無愧罷。有一個菜叫綠豆芽嵌雞絲,綠豆芽細不細,當然夠細的了,要在已經很細很細的綠豆芽的絲絲裏,再將雞肉弄成更細的一絲一絲,嵌到綠豆芽的細絲裏去,這叫什麼菜呀,做半天工夫,恐怕一口就能吃了它,這叫什麼?這叫吃飽了撐的,為什麼呢,蘇州人手裏有幾個閑錢,吃飽了肚子,又不想和人打架,又不想出門去闖天下,幹什麼呢,看書,除了看書,再想點事情出來做做,就把雞絲嵌到綠豆芽絲裏去罷。

《手藝蘇州》在《蘇幫菜》這一集中,集中介紹的鬆鼠鱖魚,不僅讓我們看到蘇幫菜的做功,還讓我們領略了蘇州人吃菜的另一種講究——講究詩意,講究形象,鬆鼠鱖魚,便是一個能夠讓人無限遐想的菜名。一個炒波菜,要叫作“紅嘴綠鸚哥”,一方油煎豆腐,美其名“金鑲白玉板”,東瓜挖空了放進火腿冬菇,是“白玉藏珍”,用西瓜蒸雞呢,就是“翠衣匿鳳”了。

本來隻是普通的日常生活,隻是每天要吃的家常菜肴,結果做成了藝術品,比如蘇繡也是一樣,在婦女們的衣飾上做繡,要把一根頭發絲般的絲線,還要劈成二分之一,四分之一,最細的,甚至要劈成六十四分之一,用眼睛都已經看不見的細線去繡出圖畫來,然後穿在身上,蘇州人追求的高超的藝術,卻是存在於世俗的平凡的生活之中。還有,像蟠蟀盆,民間小孩子隨便玩玩的,折扇,是每個百姓都用得著的,磚雕,大街小巷的房屋處處可見的,蘇州人的手藝,現實性很強,是與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的,它不是束之高閣,不是遠離塵世,不是讓我們可望而不可及的。早先,隻是百姓對自己的生活質量的講究,卻成了永久的具有獨特價值的藝術品,從平常的此岸出發,抵達了不平常的彼岸,這恐怕也是大家始料未及的。

《手藝蘇州》的價值和意義,在於它告訴著我們,人們曾經這樣地生活過,更在於它引導著我們從從前的手藝生活中,去尋找它們在今天的延續、更新和發展,今天的蘇州人,也許不再喝刺在木鍋蓋上的魚的湯,但是蘇州人幹事業的用心和精心,是從不曾變過的,因為這一種用心,這一種精心,是平常的,是再普通不過的,它們散落於民間,滲透在每一個蘇州人的靈魂和血液裏。

蟹和蟹不一樣

人和人不一樣,蟹和蟹當然也不會一樣,但人可能對於人和人的不一樣更了解了一些,對於蟹和蟹的不一樣,卻是知之不多,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蟹,安知蟹之苦?

其實人要知蟹之苦樂,恐怕是難,但是要知道蟹的肥瘦卻是件易事,怎麼知?咬它一口罷。咬它一口,滋味不就出來了。

一年秋天,來了幾個東北朋友,領到一家飯店,在門口赫然看到大招牌上寫著:正宗陽澄湖大螃蟹,公:XX元一隻,母:XX元一隻。雖然這XX元價格不菲,但是為了在遠方的不產螃蟹的地方來的朋友麵前擺顯一下我家鄉的豐富物產,我吹噓道,嘿,這陽澄湖的大螃蟹,可是聞名於世的。東北朋友頻頻點頭,他們剛從上海經過,耳裏早已經灌進一串陽澄湖大螃蟹,因為上海人,也是最喜歡螃蟹的,而且會吃,大家傳說,一個上海人,帶一隻蟹一瓶酒上火車,火車從上海到了天津,火車也開到頭了,酒也喝完了,那隻螃蟹還沒有吃幹淨呢。這是題外話。現在回頭說我的東北朋友,我們進飯店,點菜,點螃蟹,東北朋友顯然也注意到螃蟹的單價,硬是不讓我點,我說,開玩笑了,蟹肥時節來蘇州,不讓你們吃螃蟹,不說我父老鄉親不同意,就是螃蟹它老人家,知道了也會生氣的啊。於是下麵就客隨主便了,根據九雌十雄的經驗,每人點了一隻雄蟹。

先吃菜、喝酒,酒至五六分,螃蟹上來,便是高潮時候了,我再次吹噓的大嘴已經張開,但就在這一瞬間,我卻張口結舌了。瞧那螃蟹,死樣怪氣的隱紅的殼,興致一下就減掉三分,再懷剩下的七分期望扒開來一看,更是令人瞠目,應該是飽滿有彈性的蟹肉,卻軟不拉嘰爛乎乎,應該是金黃燦爛的蟹油更像一團汙髒的爛泥。

緊接著的就是東北朋友狐疑的目光,它們雖然隻是掃著令人生疑的螃蟹,卻掃得我臉紅心跳起來,令我感覺自己就像死蟹一隻了,所以向來認為自己好脾氣的我,也有點生氣了,我要服務員喊老板來,但說這話的時候,自己

倒有點心虛,感覺像那個帶了個蒼蠅扔進菜裏專門找茬的小刺頭。

老板來了,為了不讓他斬我的衝頭,我肯定是要拿蘇州方言跟他說話的。各位看客,到這兒你們肯定都能看出來,我不是要他賠償什麼損失,隻是想為我們的陽澄湖蟹板回一點麵子,挽回一點影響而已,但老板他哪裏有你們這樣聰明,更哪裏有我這樣的覺悟,所以他高低不能夠理解我的意思,死活不承認,一口咬定這就是陽澄湖大螃蟹,而且還賭咒發誓,還怕東北客人聽不懂,還邊做手勢邊用蘇州普通話從頭到尾地耐心解釋一二三四為什麼它們是正宗的陽澄湖蟹。

我的天,他越解釋,我越丟臉,在我的吹噓中隆重出場的陽澄'勒蟹,就這熊樣?螃蟹本來不會說人話,更何況它現在已經死了,顏色不紅不綠的,它不能站起來為我證明什麼,也不能為店老板證明什麼,其實如果它真能夠證明什麼,我倒也有些的後怕的,萬一它收了店主的好處費,張開口說,我就是陽澄湖的大螃蟹,那我可就慘到家了。

朋友飯後就踏上歸程,破碎了我重新請過的想法。送他們上路時,我說,下次一定請你們品嚐真正的陽澄湖蟹,朋友隔車窗微笑著揮手,可是,下次,下次是什麼時候呢,還會有相同的下次嗎?還會是這些人,這些景,這些故事嗎?

在以後的漫長的日子裏,我經常能夠吃到正宗的陽澄湖螃蟹,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有幸住在陽澄湖邊嘛。隻是每每品著鮮美滋味時,我的心裏,就湧起一點歉疚之情,覺得有點對不起遙遠的朋友,更對不起正宗的陽澄湖大螃蟹,我是好心幹壞事,讓它們背了一個不好聽的名稱。

獲得認知,有時候是要付出些代價的,像認識螃蟹這樣的事情,會讓我們破些錢財,或者是鬧壞了肚子,像我那次,就是丟了一點麵子,雖然不大,卻也牢牢地一直記到今天都沒有忘記。

擦肩而過蓮花島

春天的時候,來了幾位北方的朋友,坐在蘇州的茶館裏喝茶,說蘇州,說著說著,就說到了陽澄湖的大閘蟹,害大家開始偷偷地咽唾沫。他們是經常走南闖北的,蘇州也不是來過一兩次了,隻要在秋天來,都能吃到陽澄湖大閘蟹,吃過也不止一次兩次了,但有一個人有一點疑問一直在他的腦海裏,因為大家都說陽澄湖大閘蟹好,他卻不敢說出來,他怎麼感覺不怎麼樣呢?直到去年秋天,他又來了,這一回不是在賓館飯店裏吃大閘蟹,他被領到陽澄湖裏的蓮花島上,吃了大閘蟹。於是他說,我這才知道什麼是陽澄湖大閘蟹。原來從前吃過的,都不是陽澄湖大閘蟹。

用現在通行的寫文章的方法,要找出以上這段小故事的關鍵詞,我覺得有三個,一、陽澄湖;二、蓮花島;三、大閘蟹。陽澄湖我是知道的,近距離地接觸過,親近過,感受過它的水花在臉上飄飄點點。曾坐著快艇在湖上轉圈,開快艇的是一位在陽澄湖邊生活的台灣來的企業家,他說有一次他一個在湖上兜風,天漸漸黑下來,就找不見來路了,隻看見遠處星星點點的燈光亮起來,水麵上波光粼粼,卻照不著他回家的路,於是趕緊打手機問人,請人指點迷津,可水上的路和岸上的路不一樣,沒有路標,沒有紅綠燈,不那麼好指點,結果繞了很長時間,才繞了出來。虛驚一場之後,回味當時的感受,卻成為了永久的美好的記憶。我還記得在湖上我們碰到一些賣魚賣蝦的漁民,我們買了新鮮的蝦。正是夕陽的時候,我想起了那一段爛熟於胸的唱詞:朝霞映在陽澄湖上,蘆花放,稻穀香,岸柳成行,全憑著勞動人民一雙手,畫出了錦繡江南魚米鄉。

再說大閘蟹,也一樣有話,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叫《蟹和蟹不一樣》,這題目看起來很廢話,但卻是真話,也是被假陽澄湖蟹騙過後才寫出來的。但與那位北方朋友更有不同,不僅沒有吃到好吃的蟹,還差不多將臉都丟盡了。那一回我是特地請外地的客人吃陽澄湖蟹,事先還大吹特吹了一通,結果吃到的蟹,大概是長在陰溝裏的,我在無比羞愧之下,自然要把責任推到店主

身上,結果店主還據理力爭,說這就是正宗的陽澄湖蟹,這一下我更是無地自容了。他越解釋,我越丟臉,在我的吹噓中隆重出場的陽澄湖蟹,就這熊樣?螃蟹本來不會說人話,更何況它現在已經死了,顏色不紅不綠的,它不能站起來為我證明什麼,也不能為店老板證明什麼,其實如果它真能夠證明什麼,我倒也有些的後怕的,萬一它收了店主的好處費,張開口說,我就是陽澄湖的大榜蟹,那我可就慘到家了。所以,我後來的那篇文章,無疑是替陽澄湖大閘蟹說好話的,如果我的外地客人看到,他們下次還會來,讓我帶他們去吃正宗的陽澄湖蟹。

最後一個關鍵詞就是蓮花島了。蓮花島是我向往已久卻一直未能去到的地方,有一次已經走在去往蓮花島的路上,走到一半,差不多快聽到湖的聲音了,卻忽然因為另有事情,中途返回了,還有一次,也已經約好了朋友去蓮花島吃螃蟹,結果朋友卻把宴請放在了城裏的飯店裏了。一次一次與蓮花島擦肩而過,使蓮花島在我的心裏越來越神秘,誘惑也越來越大,忍不住向一個去過蓮花島的朋友打聽蓮花島,他說,蓮花島啊,除了你可以想象的湖光水影,農家風景,鮮魚土菜,還有一道風景煞是壯觀,家家有快艇,河麵像街道,快艇來來往往,就像船開在街上,兩邊圍起來養蟹的圍欄,就像是城裏的高樓大廈。這道奇特的風景線,愈發地牽動了我的向往,我想,到今年的秋天,我的這個願望應該實現了吧。想象著,秋風漸起天高氣爽的那一天,呼朋喚友去陽澄湖上的蓮花島品嚐陽澄湖大閘蟹。

我把三個關鍵詞都說了,但我的話還沒完,因為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我要把三個關鍵詞做一個加法,把它們加起來,就是兩個字:相城。

相城是我心底裏特別崇敬的一塊土地,曾何幾時,它尚是蘇州的“北大荒”,但它以快得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在這張一窮二白的紙上畫出最新最美的圖畫。如今的相城,是水和綠的組合,是曆史和現代的交彙,在走向現代化這幕大戲中它隆重地閃亮登場,贏得一片片喝彩。

走胥口

早春三月,乍暖還寒。迎著春天第一縷淡淡的陽光,我們行色匆匆地走了一回胥口。其實胥口離蘇州並不遠,半小時車程,且因為城市的日益擴展,因為鄉村的迅速城市化,就使得這半個小時更短更精致了,似乎隻在大家寒暄的當兒,還沒有拉開談話的架勢呢,胥口就已經到了。我們就看到了著名的漁陽山,看到它曾被取走了山石但又正在被複綠的身姿;雖然離太湖尚有一些距離,但我們聽到了太湖的聲音,感受到太湖滋潤的氣息。於是想到,原來,這山,這水,似乎就是在家門口,隻是我們長期埋頭在繁忙的工作和日複一日的陳舊瑣碎的日子裏,似乎已經忘記了在這些工作和日子之外,在遠的和不遠的地方,還有著另一種新鮮的生活,另一種能夠讓我們的心情和思緒都暫且鬆弛暫且瀟灑起來的環境,比如胥口,就是這樣一個不遠的地方。

這一天在胥口我們認識了一位老先生劉老師,劉老師來的時候,帶了厚厚的一疊照片給我們看,這是他許多年來精心搜集的,有自己拍的,也有別人拍的,一塊墓碑,一座古橋,一道山景,一棵老樹……劉老師四十八年前從蘇州來到胥口,做過老師,在文化站工作過,也曾經在縣裏的民政部門,做過恢複地名的工作。第一眼看到劉老師,感覺他是個比較內向甚至有點木納的人,但是一談起胥口,劉老師簡直就像變了一個人,他滔滔不絕的一個接一個的話題,他一口一個“我們胥口”,讓我深深感覺到,胥口的曆史,胥口的山水,胥口的有形的和無形的文化,又何止是收在了這些照片裏,它們早已經融人了劉老師的生命和靈魂之中了,所以,當有人介紹劉老師說他幾乎踏遍了胥口的每一寸土地,說他是胥口的活地圖活史冊,我們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一種誇張。

雖然我們不可能像劉老師那樣花五十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幾乎用整個的人生去走胥口,但劉老師給我們打開了胥口的曆史之窗,那些延綿了數千年的傳說,伍子胥,範蠡,西施,吳王,越王,他們的故事,至今仍然在曉窗裏、在夕陽村,在後塘橋演繹著、繼續著。我們還看到了後塘橋上的橋聯:願天常生好人,願人常行好事。

那一天因為人比較多,關於胥口的話題也多,使得我竟沒有得空問一問劉老師的名字,但是我在劉老師拍攝的照片背後,看到了劉老師的名字:劉慎安。這一個普通的名字我不敢說自己能夠記住一輩子,但是人的一輩子中,有過這樣的交往,有過這樣的經曆,和沒有,是不一樣的。

如果說劉老師的人生是在敘述著胥口的曆史,那麼我要說的另一個人、胥口鎮黨委許書記,恰恰是站在胥口厚實的曆史基礎上,帶領著胥口人民,努力建設胥口的未來。許書記很年輕,他與我過去接觸過的鄉鎮幹部有許多相同之處,也有許多不同之處,他的工作思路,超前而踏實,他的用心,細致而周到,有一年他到浙西安吉去,看到了那裏的竹海,也嚐到了那裏的竹筍菜。竹筍菜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他的與眾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吃了,讚美了,但並沒有停留於此,他突發奇想地做了一件事情,把當地飯店裏又便宜又好吃的竹齊菜,每樣都買了一些,帶回胥口送給親戚朋友。很快,在胥口的許多飯店,吉安的竹筍菜被搬上了餐桌,受到了一致的歡迎和好評。在胥口的那一天我們也親口嚐了一道清蒸竹筍,原汁原味原樣,菜端上來的時候,感覺這竹筍鮮活得還在竹林裏長著呢。隻是那一天他因為忙,在一席之間,趕了幾個場子,最後飯還沒吃完,就不得不匆匆上路。他沒有時間像我們那樣,細細地品嚐竹筍的鮮美。…

有許多海內外人士來胥口安居,投資,創業,我想,吸引他們的,是胥口這物華天寶之地和這塊寶地上彌漫著的濃鬱的人情味,正是胥口獨具的厚重的曆史基礎、豐富的文化內涵以及政府對文化曆史的重視,讓他們動了心,也讓他們堅定了來胥口發展的信心。

據說從前的時候,香山幫的匠人外出做活,每到過年,河道裏浩浩蕩蕩的船隊,載著他們回家,蔚為壯觀。今天的胥口,是文化部命名的中國書畫之鄉,還有胥口的藤器、胥口的刺繡,胥口的曆史遺跡等等,都使胥口的知名度經久不衰,尤其是對於蘇州的老百姓來說,胥口可能並不陌生,但如果你能夠到胥口走一走,你對胥口的感覺,就不僅是不陌生了,你會覺得,好像胥口就是自己的一個家。你也許沒有機會見到許書記和劉老師他們,這不要緊,因為每一個胥口人,都像劉老師一樣,他們都會拉著你走胥口,他們都會如數家珍地告訴你,胥口的從前和胥口的今天,是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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