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行動的第二天清晨，安市警察局三樓刑偵科辦公室裏，鄭龍的拳頭“咚”一聲直接錘在了自己的玻璃辦公桌上，嚇得十公分開外的白瓷茶杯都抖了三抖。
在他的麵前，垂著腦袋滿當當站了一屋子的人，清一色的黑色警服，沒一個敢抬頭瞧他一眼的。
鄭龍用食指骨節敲著桌子，訓斥的聲音連樓道裏都聽得見，“強調了多少遍？抓活的！抓活的！抓活的！都我的話當耳旁風嗎？”
這話明擺著是說給季楓聽的，槍是他開的，第一個挨罵受處分的也理應是他。
許顏低著頭，時不時地瞥一瞥鄭龍的反應，好不容易策劃了一起抓捕行動，方案還是季楓先提出來的，從計劃到實施他都全程參與了行動，眼下他也站在一旁，老實地立正站好，一聲不吭。
那有什麼辦法，他本是狙擊手出身，向來使慣了槍，而且平時訓練時就一槍一個準，訓練時的教官說了，決不能放空槍。誰知道參加工作之後和自己所知道的世界那麼不一樣，抓捕對象隻能鳴槍嚇唬嚇唬卻不能擊斃，這下讓他手裏拿著槍還不能扣扳機，眼睜睜地看嫌疑人跑了，那多憋屈。
這樣的錯誤他三年前已經犯過一次了，一槍射殺了黑社會團夥頭目林天啟，相當於切斷了偵破案件的唯一線索，這讓安市的販毒團夥如蟑螂般暗中存活，才讓這個案子徹底變成了無限延期的難案。
出於人道主義考慮和辦案流程，季楓的行為都太不顧及大局了。
但是單從擊斃持槍毒販這一點來看，季楓顯然是立了功的，鄭龍頂多罵幾句出出氣，讓這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長點記性，到底立功後的獎金一毛都少不了。
初次擊斃黑幫龍頭，那還是季楓第一次接案子的時候，年輕氣盛，穩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第二次，怎麼還是端不住呢？
鄭龍長歎了口氣，“一槍正中心髒啊！你就不顯擺你那點百步穿楊的技術行不行？你就讓他活著在法庭上多說兩句廢話行不行？手就那麼欠呢？啊？”
“屍體呢？”
季楓想了想，問了一句自己比較關心的問題。
鄭龍這才提了褲腿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來，“昨晚就送到太平間了，我親自去看過一眼，死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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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特柔斯之子、尚武的墨涅拉奧斯，
他已被一個精通弓箭術的特洛伊人
或呂西亞人射中，
那人得榮譽，我們得悲傷。
——《伊利亞特》4：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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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得透透的。
兩年以後的今天，季楓再想起這些的時候，仿佛是昨天發生的事情一樣。
安市的清晨，總是被一種不知道叫做什麼的薄暮籠罩著，能見度很低，人流量卻極大，每到一個交通樞紐處總是擠滿了等待上班的人，這些人如喪屍一般埋頭盯著自己的手機，一看見自己要乘的公交車後就爆發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的戰鬥力，附近的地鐵十號線旁人擠不上去，一號線更是想都不用想。
他雙手插兜，在這一帶的商圈的環形天橋上緩緩步行兜著圈子，相較於身邊行色匆匆的人們，他的思維更快些，腳步更慢些，表情更沉重些。
要是放在以往，這個時候他早就坐在警局的辦公室裏了，可是眼下他被停職，脫下警服換上便裝，搖身一變成了林夕的助理，而幾個小時以前，林夕被蘇白劫走後也去向不明，所以現在的他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成了無業遊民，去公司報個到之後就無事可做了。
林夕的經紀人姚愛國倒是為了安撫輿論在辦公室裏忙得不可開交，眼下奇跡公司大樓被記者和安保人員圍得水泄不通，而這些都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他的工作唯有緊跟著林夕這一件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