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淩晨五點的安市麼?
薄暮繚繞著遠處的高樓大廈,朦朧得如同小說中的仙境一般。
季楓仰麵躺在床|上,鵝黃色的白熾燈管持續不斷的亮光照在他的周身上下,而他則平躺著閉目養神,雙手被蘇白強行拷在身後,用的還是自己兜裏的手銬,真是諷刺得很。
他太蠢了,蠢到要為自己的錯誤判斷付出代價。
幾個小時以前,他以為自己的行為至少可以救下林夕,卻沒想到林夕安然無恙,自己卻成了蘇白的階下囚。他推測出了事情的發展,他猜到了蘇白不會劫持林夕勒索贖金,更不會以任何方式傷害這個他心尖尖上的人,所以他的結論是劫匪應該另有其人。
然而從這一步他便猜錯了。
蘇白果然沒有劫持林夕,事實上,他沒有試圖劫持任何一個人,僅僅憑借林夕的影響力就把季楓騙到了天台上,利用季楓急於救出林夕的意願成功挾持他逃離現場。
但有一點蘇白倒是拿得很準,那就是季楓為了解救林夕一定會露麵,男人對於男人的了解,甚至比他自己還要多。
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現在才明白,蘇白為什麼要等三天的時間,等到林夕被綁架的消息人盡皆知了,這事兒不是真的也成真的了。
他覺得自己看不懂蘇白這個人,蘇白比他想象得還要難對付一些。
蘇白先是瘋了一樣要殺他,然後又把他帶回自己家裏把子彈取了出來;他先是不顧一切救走了林夕,然後又讓林夕毫發無損地回到了公司。
他為什麼要做這麼多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呢?他有可能暴露自己,有可能沒命,還有可能泄露林朝的逃跑方向。
讓季楓更驚訝的是,即便在他看來蘇白做了這麼多不可彌補的錯事,但就目前而言,蘇白的所有行動都沒有出現紕漏,季楓還是不知道林朝的具體位置,蘇白該守住的秘密一條都沒有讓他知道,蘇白該保護的人也沒有受到一絲傷害,而季楓自己反而成了他的階下囚。
蘇白似乎什麼都沒有做錯,而季楓卻步步皆是錯棋。
取彈後,季楓被唐小語關在了一間臥房裏,這間臥房看上去與其他臥房並無兩樣,但他進來時才明白,這間臥室根本沒有窗,並且連房門都是從外上鎖的,除了房門上巴掌大的玻璃窗外,他已經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聯係。
眼下他的身體虛弱,正好躺著休息,外界的事情他多思也無益,他在這裏,死不了,也出不去。
不知道時間,自然也看不到薄暮迷離的安市。
牆的另一頭,唐小語圍在蘇白身邊,始終問著他同一個問題:季楓是警察,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不一槍打死他。
“是,我本想殺了他。他殺了林天啟老幫主,我應該殺了他的。”
蘇白坐在床邊,陪著窩在床|上一遍一遍追問著自己的唐小語,這個女孩比自己還要小兩歲,正是最美好的青春年華。
“可是小語,我試過了,我做不到。”
蘇白垂著頭,輕輕歎了一口氣,他的話像一記魔咒,一下子就讓方才一直絮絮叨叨的唐小語安靜了下來。
蘇白一直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他的心太柔軟太無力,他的右手握著試管時連抖都不會抖一下,卻偏偏從來都握不穩槍柄,他的食指握著手術刀的時候下刀那麼精準,但卻唯獨扣不動那麼硬的扳機。
唐小語伸出一隻手,指尖觸碰到蘇白攤在被子上溫暖的手心,然後試探著接近。
——他這雙手,配比毒品時傷害過很多人,卻也救過很多人,包括剛才那個警察。
蘇白說過,人和人都是一樣的,都該有自己的選擇。可是他還說過,他從小不過就是個孤兒,隻想著要如何活下去,沒想過要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