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二章 槍名“滅妖”(1 / 3)

“轟!”支離破碎的軀體被拋出,血水飛濺,最前麵一排妖精頭臉沾滿了血,也不揩拭,瞪著血紅的眼睛,又不管不顧地殺上來!

酷烈的太陽在天空正中俯視這一切,我擎著槍,百忙中抬頭看了一眼,暗想這遺棄之地的氣候古怪,似乎隨著老天爺高興,昨天像春天,今天就變成盛夏!

Cynosure在前麵開路,手刃揮出掃倒一片,我忙跟了上去,卻見妖精們前赴後繼地堵住缺口,回過頭,烏芙絲身後的來路也已被數不清的屍體和新的妖精填滿。

阿虎緊跟著我,卓風步體力稍稍恢複,扶著阿虎的肩頭,叔侄倆從妖精手裏奪了兩把刀,下手毫不留情,砍殺得血肉橫飛。尤其是阿虎,若不是卓風步拉住他,差點衝進妖精群中。

我們在妖精的包圍中緩慢地移動,既無法突出重圍,妖精一時也攻不近身,久了,竟像四個人帶領著幾百個妖精蠕動向前。

“這些家夥哪兒來的?”烏芙絲驚道,“好像越殺越多!”

我一槍射中撲向烏芙絲的一個妖精背心,他朝側方倒去,同伴並沒接住他,任他倒在地下,被群妖踐踏。

這場戰鬥已經持續了一天一夜。從“一線天”出發,我們步行了大約一個小時,卓風步傷後體弱,提議休息片刻,於是在山道邊坐下。不到五分鍾,就見四麵八方潮水似的湧出妖精來,將我們團團圍住,二話不說亮兵刃……

妖精數目雖多,據烏芙絲稱都是些上不了台麵的小角色,甚至沒有結印施展妖術的能力,隻能明刀明槍攻來,所以我們才能支持到現在。

不過,俗話說蟻多咬死象,就算殺不死我們,累也累死了!

我用左手架住不停顫抖的右手,舉槍瞄準正和阿虎糾纏的一個身高兩米以上的妖精,子彈擦過阿虎右頰,“撲”的一聲沒入那妖精腰間,他愕然看向我,本就夠大的銅鈴眼又瞪大了幾分,阿虎趁機一刀捅進他胸前。

妖精倒了下去,阿虎喘著氣,轉頭衝我吼道:“你……差點……殺了我!”

我當沒聽到。本來我準頭就差,而且開了這麼多槍,手臂震得完全沒了感覺。

目光移開,在妖精群中掃過。對付群攻的最好辦法是擒賊先擒王,偏偏我看了半天,這群烏合之眾根本沒有龍頭,倒成了虎咬烏龜——無處下手。

視線又瞥向光芒萬丈的太陽,眼前出現光暈,我眨了眨眼,隻覺口幹舌燥,喉嚨又癢,強忍著才沒咳出來。

幾乎同時,妖群中傳出一聲輕咳。

我驀然回首,望向聲音來處。

一個紫臉長耳的妖精揮刀砍向我,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烏芙絲長發一甩將他卷住,遠遠拋出,怒道:“你不要命了?發什麼呆?!”

我隨口應了聲,端槍對準前方,遲疑著不肯發射。

卓風步拍了拍我,“你怎麼了?”

我看他一眼,他重傷初愈,英朗的麵孔顯得很憔悴,嘴唇泛白,關心地看著我。

我搖了搖頭,扣動扳機。

“沒什麼,我隻是——”隻是視覺和聽覺發生混淆,以為……算了,不可能的。

前方數十米外是一處陡坡,我目測超過二十五度,寬度僅容兩人並排,左側是懸崖,右側緊貼山壁。

四人同時望向Cynosure,他回頭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突圍!

Cynosure甩了甩左手,雙手同時祭出手刃,雪亮的刀光閃過,妖精群中殺出一條血路,我推了阿虎一把,讓兩叔侄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頭,舉槍射擊撲向他們的妖精。

“烏芙絲!”我叫,“快走!”

狼女獨力抵擋後方的妖群,早已精疲力竭,聞言卻搖頭,“這些渣滓不是我對手,你少管我——”說話時又遇一波攻勢,三個大妖精纏住她,一個小妖精趁機絆了她一下。

我一咬牙,不進反退,衝到她身後,撐住她失去平衡的身體,“上了坡他們就不能合圍,你聽我一次好不好?”

烏芙絲迅速結印,金光閃過,四個妖精全被震飛出去,“我憑什麼聽你的?”

我又聽到一聲輕咳,閃神了下,才答道:“你不走我也不走,就耗著,看誰先死!”

“你——”烏芙絲轉頭要罵,變成一爪抓住我身後一個妖精,擲到地下,“你這——”

“蠢女人!”我替她接上,連發三槍,隻有一槍擊中妖精,我失望地垮下肩膀,“你不用連罵人都跟星星學,翻來覆去都是這句,很悶的!”

那邊三人已經上了斜坡,Cynosure回頭發現我們還陷在重圍中,似乎在叫,也聽不清是什麼,想來不會是好話。

“我說,你到底走不走?”

烏芙絲狠瞪我一眼,終於挪動腳步,和我背貼著背徐徐前進。

眼看接近山坡,坡上陡然傳出一聲大喊:“那個人類女人就是‘生之晶’的宿主,抓住她就能得到‘生之晶’!”

我呻吟一聲,該死的妖精,也不會用妖精的話來說,害我也跟著緊張!

妖精們鼓噪著湧向我,連追上斜坡的妖精都倒了回來,我食指不停地動,隻覺自己像傳說中對著錢塘潮射箭的笨蛋,絲毫不能減損潮水洶湧來勢。排山倒海的攻擊將我和烏芙絲衝散,我的前後左右都是妖精,幹脆閉著眼睛開槍,槍聲淹沒在妖精興奮的叫嚷中。

數隻毛茸茸的手碰到我的身體,我倒抽口冷氣,猛地睜眼。

紫色的火焰鋪天蓋地!

我大睜著眼,紫焰輕薄而透明,像一塊軟綿綿的紗巾遮住了烈日,片刻前還酷烈的陽光也變得溫柔。

是時靈時不靈的穿透眼,還是……

有人拉了我一把,摟住我升到空中,一麵與空中的妖精戰鬥,一麵如長了翅膀般滑翔。

我回過頭,Cynosure和烏芙絲衝到我剛剛的位置,烏芙絲深褐色的眼睛變成金色,據說這是她發怒或使出全力的表現。

Cynosure隻抬頭看了一眼。

太遠了,看不清藍眸深藏的表情。

我身不由己地掠過鬥場,妖精們在地麵追趕,鍥而不舍。那人無奈地歎了聲,帶著我停在一棵單薄的樹上。

很巧,一棵心樹。

因為太單薄,沒有結果。

妖精們圍住心樹,爭先恐後往上爬。

他咳了一聲,道:“這天氣變化無常,把外衣給了你,我倒像感冒了。”

我垂下眉睫,看著上身穿的白衫。

然後,抬頭,舉槍。

“果然是你。”

“嗯哼,”梁今也漫不經心地道,“可不就是我。”

他在笑,微微眯起眼睛,有風吹亂漆黑的劉海,向腦後飛揚。

我用槍對準他。

陽光刺眼,想流淚。

槍口朝下,數聲槍響,搶著爬上樹的幾個妖精倒栽了下去。

羸弱的樹身劇烈地搖晃,細碎的葉子發出楚楚可憐的悲鳴。

我立足不穩,向前踉蹌了下,被他抓住右臂。

頭低著,鼻端縈繞著熟悉的氣味,白色的衣衫漾起波紋。

隻差一點……

我後退一步,他抬眸看著我,沒有放開。

“我們有……五天沒見了,我還以為以後都不會再見。怎麼,你想我了?”

他看著我的笑臉,一直掛在唇邊的微笑卻慢慢收斂。

“是,我想你了。”

狐火在說話的時候沿著樹身焚燒下去,眾妖精驚恐避開,紫焰也不追擊,隻在樹周畫了個圈,溫吞吞地在圈內燃燒。

有點眼熟,對了,在回憶森林他也這樣做過,因為我藏身樹冠。

此刻,仍是因為我。

不管他騙了我多少,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他總是在為我。

“梁今也……”我想問他來的目的,抬起頭,對上他溫潤的眼眸。

以前一直想不到他的眼睛像什麼,原來像黑色的玉,內斂而沉靜,偶爾光華流轉,深不可測。

說出口的話有了自己的意識:“……你可以……抱著……”

手臂纏了上來,我被攬入熟悉的胸懷,頓了下,仍把話說完:“……我嗎?”

最近常常站在高處,我伸手摟住他的腰,慶幸自己沒有懼高症,苦笑了下。

“我以為你會恨我。”

他在耳畔說話,我想看他的表情,動了下,被更緊地摟住。

眼光下垂,瞧著那些繞著樹打轉,急得抓耳撓腮的妖精。

“分手而已,合則來不合則去,又不是第一次,我沒那麼幼稚。”

他低低地笑,“我騙了你,別告訴我你忘了。”

“還記得幻櫻湖秘道裏我跟你說過,騙就騙吧,隻要你一直對我這麼好,你要我的命我都給你。”

“那時候你對我動了心。‘禁咒祈福印’唯一的弱點就是:如果受術者對另外的人有了超越施術者的感情,使仙氣凝聚在凡人身上的封印就會解除,所以你能借助這些仙氣施術。”

“這麼說也不完全是壞事。”我的雙手在他背後合攏,十指握住槍柄,“起碼救了烏芙絲的小命。”

“我的任務有兩樣,協助你取得‘神之密諭’和破除‘禁咒祈福印’,這樣,‘生之晶’成形後,我便能輕易得到它。但我發現,如果你失去所有封印,凡人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生之晶’的能量,你很可能在‘生之晶’成形的同時死去。所以,我在最後的步驟猶豫了很久。”

槍在手中緩緩轉動,槍口向內。

“哦,是什麼?”

“一個吻。”聲音經曆了一段最短的旅途,鑽進耳中,深入大腦。

音波震痛了我某根神經,我使勁搖頭,斷發拂過他棲在頸側的頭顱,與他的發絲交纏。

他直起身,槍口抵在背心,他恍若未覺,微笑道:“現在總該恨我了?開槍吧。”

我維持著環抱的姿勢,抬頭看著他。

那麼秀氣的嘴臉,秀氣得連殘酷也仿佛溫柔。

我把頭慢慢枕在他胸前,隻貼了一下,鬆開手臂,轉身。

“你要我開槍我就開,那我多沒個性?”我俯視狐火圈外人頭湧湧,天知道有多少妖精流著口水等我掉下去,隻好祈禱Cynosure趕快殺到。

“而且,你又沒有親到我——”

身體被大力拉向後方,我沒有掙紮,他用一條手臂扣住我的腰,一隻手抬高下頜,眼眸相對。

因為缺水而幹澀的唇緊抿著,我安靜地看著他。

這個男人過去我從沒有害怕過,未來也不會改變。

他的臉在接近,唇壓下來……擦過。

我左頰有一個淺淺的笑渦,他的唇輕輕地停在那裏,仿佛碰觸一朵飽滿的蒲公英。

我抬手重重抹了下他的發,再拍他的頭。

他被打得低下頭去,“哎喲”不停。

“要我不打你也行,這些家夥是你帶來的?全都弄走!”

“不是我。”他架住我的手,慢吞吞地道,“這是我找你的第二個原因。你那夥人裏有奸細。”

“不是你嗎?”

他抓牢那隻荼毒他的手,看了看,用雙掌合住。

“我的身份Cynosure心裏有數,他知道‘生之晶’出世前我的存在有利無害,如果王上不出現,他不會急著劃清界限。有人也想到這一點,為了逼我離開,設計讓王上現身。那天聽到阿虎的叫聲,我同時感應到王上在附近,帶著你躲躲藏藏就為不和他照麵。沒想到對方把小七從妖界弄到‘遺棄之地’,再讓他死在你們手裏,王上最緊張族人,忍不住出手……周詳的計劃,我自歎弗如。”

我無言地看著他,仔細想想,從聽到那聲慘叫開始,確實有很多疑問沒有解開,隻是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得太快,來不及整理頭緒。

“那隻未成年妖精到底怎麼來的?”

梁今也道:“這幾天我都在長尾坡查看霧之森,發現了一個從妖界通往遺棄之地的‘次入口’。”知道我不懂,他接著解釋道,“遺棄之地與三界相連的出入通道有兩種:一種是固定存在的‘定入口’;另一種叫‘次入口’,按照人類的說法,是在特異的磁場波動下才會出現的非固定通道。霧之森裏那個,就是在深夜的濃霧中才能連接妖界和遺棄之地的次入口。婆婆他們夜裏聽到的怪叫和發現的白骨,應該就是次入口打開時從妖界過來的。不過,這個次入口非常不穩定,我嚐試過,它承受不起普通妖精的妖力,而像小七那種小妖根本連打開次入口的能力都沒有。我還記得在霧之森外看到小七,他的恐懼比阿虎更甚,竟然認不出我,他應該是被比他強大的妖精扔進了次入口……”

他的臉色蒼白,握住我的雙手微微顫抖,我忍不住伸出另一隻手,捂在他的手背上。

他立刻止住顫抖,凝眸看著我。

我轉開視線,淡淡看著樹下的妖群。

“……能夠算計你們到十分,也隻有你們身邊的人。包括底下這些小妖,生之晶的秘密隻有幾個妖王知道,這些小妖該是受人唆使來當炮灰……”

“不要說了。”我從他掌中抽出手,想了想,自嘲地一笑,“當日命師問我信不信任你們三個,我說,我想要信任你們。”

“現在……也是一樣。”

樹下的妖群突然騷動起來,水波分流似的現出一條窄道。

白光閃爍,天上的電光從地底躥出,劈碎凡俗的罪惡。

兩人俯瞰下方,看見那金發的男子衝殺進來,摧枯拉朽一般,銳不可當。

“看來我該退場了。”梁今也低聲念咒,紫色的火焰再次順著樹身倒退上來,越燃越弱,漸欲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