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又過了一個小時,Ariel的手機響起,音樂鈴聲是我很喜歡的歌曲《紅豆》。
她接完電話,歉意地對我說:“Elva,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要走了,你一個人做不完的話,明天我再幫你。殷總很好說話,畢竟是五年前的報表,你晚個一兩天交給他,也不會有事的。”
他很好講話嗎?我沒覺得。我聳了聳肩。
Ariel出門後,我放肆地伸了個懶腰。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提神,我走到窗前,貪婪地呼吸著室外清新的空氣,眺望遠方,星月交輝,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樓下似乎傳來爭執聲,我好奇地往下張望,隻見Ariel正和一名男子在說著什麼,說著說著,那男子就把Ariel摟在懷中,Ariel掙紮了幾下,還是屈服了。
我勾起一抹極淡的笑,但在男子擁住Ariel上車時,我驚異得合不上嘴。此人說熟不算太熟,我和他僅有一麵之緣,說陌生也不盡然,畢竟有過短暫的會麵。他分明就是鴻祁國際的行政主管裴子墨。
想起當初我對他的評價,我又笑了。
Ariel不是尋常女子,她有個性,自我,獨立,高傲,也隻有她才製得住裴子墨這樣的花花公子。
他們之間,會有一個美麗的故事。
重新坐定在辦公桌前,我對著電腦發呆。
今夜的月色如此唯美,我卻還在和大堆資料奮戰,太可惡了。
QQ上有信息彈出:“這麼晚還在線,加班?”
多日的接觸,這名叫楓的網友已對我的作息十分了解,我們也從之前僅以笑話取樂的普通網友發展成如今無話不談的摯友。
“是哦,我加班。好可憐,晚飯還沒吃。”我端著咖啡杯,用一隻手打字回複。
“叫外賣吧,你這樣對胃不好。”
“沒事的,我的胃強健得很。”仿佛是要懲罰我的不坦誠,下一刻我就感覺胃部不適,緊接著疼痛一陣一陣排山倒海般襲來。
“怎麼不說話了?”
我實在是沒有力氣打字,用手緊按著胃部,額上有細汗密密麻麻地滲出。
楓的頭像持續閃爍,不斷有信息跟進,都是些關心的話語,我咬緊牙關回了一句:“胃疼,不和你說了。”
對方沉默片刻,然後說:“我馬上過來,你等我。”
我有氣無力地笑了:“你在開玩笑吧。”他的IP地址我從來查不到,所以我吃不準他身在何處。很明顯他應該是我所認識的人,卻又沒露出過半點蛛絲馬跡。
他的頭像已呈灰暗色,我手指輕敲著電腦鍵盤,閉目冥想,沒有答案。
胃似乎專門是和我作對來的,我疼得蜷縮成一團,身上也有些發冷。我支撐著站起身,關掉空調,手機響了兩下就被掛斷,緊接著有人敲門。
“請進。”貌似Ariel出去的時候隻是帶上了門。
陳宇華提著大袋東西倚靠在門上,似笑非笑。
“是你。”今天這一天給了我太多驚喜。
奶茶、蘇打餅幹、胃藥……看著他一樣樣取出放在桌上,我目瞪口呆地問:“你這是要幹嗎,開店?”
他沒有回答,徑自把我喝剩下的咖啡倒掉,換上香濃的奶茶。
他振振有詞地說:“咖啡傷胃,以後不準喝了。”
“為什麼網名叫楓?”這是我比較感興趣的問題。
“因為你是葉。”他老老實實地答。
我心頭一暖。這一年多來我們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我知道他在耐心地等我,而我也著實被他打動。
“那為什麼瞞著我那麼久?”我意指他隱瞞真實的身份。
“我怕你知道是我,我們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說完,他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神色。
輕啜一口奶茶,咀嚼著香脆的餅幹,胃部雖還是不適,但比剛才好了許多。
他的手輕撫過垂在我胸前的長發:“葉子。”
“嗯?”我滿嘴塞滿餅幹,顧不上答話。
我等著他開口,他倒是不再說話,把一大袋的零食餅幹塞進抽屜:“以後不要讓自己餓著。”
我默默地點頭。
他坐到我的位置上:“你慢慢吃,剩下的我幫你做。”
他沒有問過我需要怎麼弄或者在哪裏調資料,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跳躍,我看得眼花繚亂,不一會的工夫,他導出一個文檔,拍拍手:“搞定。”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他輕歎口氣:“小姐,複製粘貼而已。不要用這麼崇拜的目光看著我。”
我不好意思地垂眸,我可是一個個數據敲上去的,我這個電腦白癡今天可糗大了。
收拾好東西,他送我回家。
一路他沒說什麼,隻是替我捋好被吹散的頭發,撫平肩上的皺褶,再把胃藥悄悄放進我的隨身小包中。
他就是這樣,隻會暗暗關心,卻從來都不會逼我做任何承諾。
我心裏的堅冰在逐漸融化。
他送我到家門口,我往樓梯上走了幾步,回頭,每次他都會等我上樓,點亮房間的燈後他才會離去。
這次也沒有例外。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又走回去。
“怎麼了?”他迷惑不解地問。
我伸出手,主動抱住他。他猶豫了一下,下意識地回抱住我。
我輕輕踮起腳尖,在他臉上飛快地印上一吻。
他的身體明顯的一震,隨即攬住我的腰,在我額頭輕輕吻了下:“葉子,你想清楚了嗎?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
我看住他的眼,堅定地點點頭,緩緩偎入他的懷中。
漂泊了多年的心,終於找到避風的港灣,我該高興的不是嗎?
一年後。
汪然終於回國,這些年她總共才回來過兩次,走的時候帶著滿身的傷痛,回來時平添了幾絲風霜。
好幾次我說要去探望她,都被她婉言拒絕。我知道有些傷痛隻能自己紓解,而別人幫不上忙。
柳如煙和竹喧不僅連結婚的時間要爭,現在連生孩子也唯恐落後。這不,上午如煙剛在婦產科醫院產下一個男嬰,下午就有喜訊從南京傳來,竹喧喜得一女。
他們兩家欣喜若狂,可苦了我,上午還在上海陪伴如煙,下午便踏上最快的列車奔赴南京,如果不是這樣,鐵定會被竹喧扣上偏心的罪名。
小小軟軟的嬰兒在我懷裏安靜地躺著,我的心莫名地安定,仿佛整個人都撲在她的身上,再也不會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在回程的火車上,我拿著手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剛才拍下的照片,樂得合不攏嘴。
陳宇華湊近我,在我耳畔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將來我們的孩子會比她更可愛。”
我臉一紅,推了推他,沒推開,反而被他摟得更緊:“葉子,嫁給我好嗎?”
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枚戒指,簡潔的款式,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垂下頭,思緒不可控製地回到多年前的場景,小狗莎莎,小竹籃,大捧的玫瑰,還有那真摯的笑臉。
那時我認定了向暉會是伴我一生的男子,從沒想過會有其他意外發生。
陳宇華頂了頂眼鏡,挽住我的雙肩,極有耐心地等我的答複。
我望進他深邃的雙眸中,他淡淡地笑了:“葉子,為什麼你的表情像是要赴刑場?我有那麼可怕嗎?”
他的笑容吹散了我心中最後一絲不安,盡管往事無法輕易忘卻,但從今天開始我會努力的,使之慢慢地湮沒在記憶深處。
從今後,他的肩膀便是我的依靠。
結婚是件大事,首先是約見雙方家長,我的父母很滿意陳宇華的儒雅心細,他的父母喜歡我的嫻靜體貼,所以,幾乎沒有遇上任何阻力,婚禮議程便擺上台麵。
由於近幾年是結婚高峰,稍微夠得上檔次的酒店在半年甚至一年前就被預訂一空,最後我們還是通了關係,才因為有人退訂而占得先機。
結婚就像打仗,竹喧如是說,這話真是一點沒錯。
婚禮安排在半年後,可現在就得開始準備,定製婚紗和禮服,尋找合適的婚慶公司,裝修新房……我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小時,而我自己也能多長出兩條腿來。
陳宇華為了我上班方便,就將新房買在公司附近,這樣,和如煙的住處也離得不遠,利於走動。
如煙時常得意揚揚地說:“葉子,以後你生的閨女就給我兒子當媳婦。”
我不甘示弱地頂回去:“一邊去,你不是早預定了竹喧家的小慧嗎,少打我家女兒的主意。”
如煙悻悻地笑:“可以公平競爭的嘛。”
我冷哼:“就你家兒子是寶,”然後瞪她,“要是我生的也是兒子,小心人家小慧棄暗投明。”
她經常被我氣得哇哇直叫。
而程英往往在酣暢淋漓的大笑後罵我們倆不知羞恥。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流逝。
婚禮之前兩個月,我和大多數準新娘一樣,不可避免地患上婚前恐懼症。越到婚期臨近,我越是煩躁不安。
程英安慰我說,這是每個女孩子的必經之路,陳宇華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要我放寬心。她說的我都明白,可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不是這個原因。
我所有的慌張,恍惚,都來自一個人——向暉。
他回來了。
當竹喧猶豫再三地對我說出這件事時,我十分平靜地回複:“我知道。”
因為曾經無意中看到的那個身影,因為他QQ簽名的更改,因為他給我的留言,因為他對我QQ空間的頻頻訪問。
可是,這些與我何幹。
他難道不知道,分手後不可以再做朋友,因為彼此傷害過。我們也不會是敵人,因為彼此深愛過。所以我們隻會變成這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QQ上的信息我不會回複,我的手機號也早已更改,我曾經試著等待,但最終是他遺棄了我,而非時間。
殷總在時隔一年後再次駕臨上海辦事處。
似乎每次看到他都沒好事,上回是加班趕資料,這次……
這天剛一上班,他就把我叫到他辦公室。
“Elva,今天有兩個很重要的供貨商造訪,但我抽不出時間,你陪他們去趟工廠。”他頭也沒抬地說。
為什麼是我?可我不敢問。
好像知道我內心的想法,殷總抬起頭,灼灼的目光迅速鎖住我:“Ariel有其他重要的任務,整個公司除了她也就數你英文最好,你說,不找你找誰。”
我低頭看著腳尖:“殷總,我……”
“你是外語係畢業的高才生,不要讓我失望。”他打斷我,不再讓我往下說。
我隻得低眉接受。
從客人踏進公司大門的這一刻起,我就開始坐立不安。
就像八點檔庸俗不堪的電視劇情一樣,重逢的場麵居然出現在我身上。
我緊緊地握住手,直至握得指關節泛白,才控製住已紊亂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
“這是我們公司的助理經理葉小姐,今天一整天的安排由她全程陪同。”殷總隆重地把我推出,可我什麼時候升職了,我自己卻不知道。
“很高興認識你。”金發碧眼的老外Eric,操著一口純正的倫敦口音,熱情地伸出手。
舌頭在嘴裏打轉,很久沒有練習,果然生疏了許多。幸好隻是簡單的會話,聊了幾句後,我已能運用自如。
“是不是所有的上海小姐都和你長得一樣漂亮?”到底是受的教育有差別,短短幾分鍾的交談後,Eric就可以談笑風生,而我著實不習慣。
我故意忽略掉Eric身旁那道從進屋開始就沒有離開過我的灼人視線,隻對著Eric一人微笑著說:“比我漂亮的女孩子多得是,我隻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個。”
“你真謙虛,向,你說是吧?”我頗為驚訝,他竟然會說中文,盡管有些結結巴巴。
我剛一抬頭就撞上向暉深幽的眸子,神采奕奕,隻是眼中包含太多我無法辨識的情緒。
從前略顯青澀的他現在舉手投足間盡顯成熟優雅的氣質,薄削的唇邊掛著一抹醉人的淺笑,不可否認,他比從前更為吸引我的注意力。
我十分艱難地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暗罵自己,為何向來處事堅定的我,一遇上他,便全線瓦解?
“你們認識?”許是他對我的關注太過明顯,連Eric都感覺異常。
“不認識。”
“認識。”
異口同聲的回答卻是兩個完全相悖的答案。
我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Eric看看我,再瞧瞧向暉,一臉的莫名其妙。
殷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臉上掛上了然的微笑。
我忽然就恨上了他,要不是他硬要我出麵,怎會搞得一團糟。
Eric是天宇公司的原料供應商,此次是專門去工廠參觀視察的。
考察出奇的順利,我不能及時做出翻譯的,向暉都會替我說明。到後來,索性全部由他解說,我樂得輕鬆自在。
將Eric和向暉送到賓館,我這一天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晚上我有榮幸請美麗的葉小姐賞臉吃個飯嗎?”走出電梯時,Eric忽然問我。
我捋了捋頭發,笑容燦爛:“您這幾天的支出都可以記在天宇公司賬上,這是公司製度所允許的。”
他反複咀嚼我的話後,搖了搖頭:“葉小姐,你怕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是以個人名義邀請你。希望你不要拒絕。”他這兩句話說得生硬無比,卻還是堅持用中文。我聽得笑起來,“Eric先生,下班以後是我的私人時間,如果我和你去吃飯,我怕我男朋友會不高興。”
Eric挫敗地撓撓頭皮,十分大度地笑了笑。
隻是向暉的臉色越發的陰鬱。
我走出賓館大門,長籲一口氣。
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過關,如果可以,我希望和向暉不會有再次見麵的機會。
“等一等!”就在我準備離開時,一道熟悉卻又是我最不想聽到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逐漸迫近。
這人為什麼總是這麼陰魂不散呢?
我輕歎口氣,轉過身,疏遠又不失禮貌地說:“向先生,還有什麼事嗎?”
“你一定要這麼和我說話嗎?”他不答反問道。
“如果你覺得我怠慢了你,大可向殷總投訴。”我冷著臉,完全是公式化的語氣。
“竹喧說你快結婚了,希望我不要打擾你,可是……”他的聲音低下去,眼中有一閃而逝的淡淡憂傷。我的鼻子驀得一酸,心底五味陳雜。
我僵了片刻,終於笑了,微微側了側頭:“她說得沒錯,所以,向先生,請你不要再打攪我的生活。”他離開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天,更何況現在一個使君有婦,一個羅敷有夫,轉身之間,我們早已是陌路。
“葉子。”他低低柔柔地喚住我,我氣我自己仍然對他狠不下心。
他的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修長的手指撫上我的臉龐,喑啞地說:“葉子,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我回國後找了你很久,可是你換了手機號,QQ永遠不在線,竹喧大鳥他們又死活不肯告訴我你的聯係方式……”
不要相信他。
不要相信他。
我腦中一片混亂,腳步有一絲輕飄。
他將我落在額前的碎發捋到我耳後,就跟很多年前一樣,隻不過那時的我是一頭精煉的短發,現在的我,長發已達腰際。
“葉子。”他手上稍稍加了把勁,把我帶進他的懷抱。
我驟然警醒,慌亂地推開他,手抵在車上微微喘息著說:“向暉,你弄清楚,當初離開的人是你,讓我不要等的人也是你,現在你有什麼資格說這些話?”
他的眼中飄過一絲令人無法捉摸的情緒,低聲說:“對不起。”
我的嘴角泛起苦澀的笑,對不起,我們之間的過往,僅是一句對不起,就能一筆勾銷的嗎?
我沒有吭聲,扭頭便走。
“再等等。”
這次我沒有理會,依舊走自己的路。
下一刻鼻梁撞上他的胸膛,我揉著鼻子,雙眼噴火地怒視他。不出意外地看到他唇角勾起的暖暖笑意,如春風拂麵:“晚上我約了大鳥如煙他們聚會,你也會來的對吧?”
我一把甩開他的胳膊:“你覺得我們之間有敘舊的必要嗎?”
“竹喧,程英都會來,還有……”他的聲音不疾不徐,“陳宇華。”
我動了動眉梢,咬牙切齒:“我會來,如你所願。”
他始終保持著微笑,我屏息,轉過身,風撩起我的長發,塵封已久的某些記憶正在慢慢複蘇。
晚六點的時候,陳宇華的電話準時響起,和往日不同,他的語氣帶了絲猶豫:“葉子,晚上有個聚會,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我在公司,等你來接我。”我望著一明一滅的手機指示燈,有些心不在焉。
他字斟句酌:“葉子,你知不知道是……”
“是向暉,對吧?”我沒有打算對他隱瞞,“他是我們公司的供應商,我們下午已經見過麵了。”
電話那頭的他默不作聲。
我反而笑了:“陳宇華,我們馬上要結婚了。”我提醒他。
他也笑了:“你等我,我很快到。”
放下電話,我收起笑意,不自覺地再次陷入沉思。
我們到達茂名路上的音樂酒吧時,所有人已到齊,其中還有久未露麵的淩峰。
我笑靨如花:“好像我們遲到了。”
“那先自罰三杯吧。”已經做了爸爸的人,大鳥還是不改往日嬉笑的個性。
如煙扯了扯他的衣袖,陳宇華不在意地說:“行啊,等婚宴上一並敬你。”
我看到向暉臉上來不及掩飾的尷尬,也看到竹喧關切和憂慮的眼神。
隻有大鳥和淩峰繼續沒心沒肺地嘿嘿幹笑。
“喝什麼?自己點。”向暉問。
陳宇華隨口說:“兩杯Grand Marnier。”橘子味的甜酒,帶有白蘭地的清香,酒味又不太重。
我注意到向暉點的是tequila,墨西哥龍舌蘭烈酒,據說很多來酒吧買醉的人就常點此類酒。
左手邊是陳宇華,右麵是向暉,不知是誰留的好位子。我不動聲色地和陳宇華換了個位置,坐到竹喧旁邊。
一開始是死一般的沉寂,兩杯酒下肚,氣氛稍有些活躍。
淩峰直勾勾地看向柳如煙,半真半假地說:“如煙啊,當初你選了大鳥沒有選我,可傷透了我的心啊。”
大鳥一拳揮過去,不輕不重:“你小子喝醉了吧。”
淩峰還是沒有收斂:“我這不過是酒後吐真言。”看看大鳥臉色不對,趕緊解釋,“你放心,朋友妻不可欺。這點原則我還是有的。”
這話出口,向暉和陳宇華麵上的笑容同時一滯。
這次就連後知後覺的淩峰也瞧出了什麼,抽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叫你管不住這張嘴。”
他小醜似的表演衝淡了之前一觸即發的湧動暗潮,大家哈哈一笑之後,無人再計較。
大鳥和淩峰向來是帶動氣氛的高手,有他們在不用擔心聚會繼續沉悶下去。
果然,沒過多久,大鳥便坐不住了,淩峰也蠢蠢欲動。大鳥摩拳擦掌著說:“找點節目吧,光喝酒,怪沒意思的。”
淩峰附和道:“好主意,要不就玩真心話大冒險吧。”
雖覺無聊,總好過沒有,所以無人提出異議。
如煙配合地從包裏取出圓珠筆,細長條的,正合用。
大鳥撥動筆身,高速運轉後,筆尖無巧不巧地指向他自己。
這下,所有人都開懷大笑,說他是自作自受。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淩峰最為起勁。
“大冒險吧。”大鳥訕訕地說,“不過我有言在先,什麼對著電線杆大叫我有救了,這類可不帶啊。”
淩峰瞥了他一眼:“不會讓你做這事的。”
我沒有忽略他眼中促狹的笑意。
“你的題目很簡單,鄰座那個獨身喝酒的女孩子長得不錯,你去向她求愛。”
我身體輕顫,酒灑在長裙上染出淡淡的痕跡,幸好,沒有人注意到。
陳宇華的眼神中有說不出的複雜,我明白此刻他在害怕什麼。
向暉唇微微上揚,我知道他是想起了當時我另類的表白。那時的我們,年少輕狂;現在的我們,隻能選擇隱忍。
出人意料的是,大鳥並沒有走出座位,而是舉起酒杯,仰脖幹盡。
“真沒勁。”淩峰很失望,如煙很開心,大鳥很坦然。
“再來。”大鳥再次轉動筆身,這次,筆尖對準了向暉。
他想了想:“真心話吧。”
“你最愛的人是誰?”淩峰搶著問。
如果不是和神經大條的淩峰早就熟識,我一定會以為他是故意來搗亂的。但他的這個問題成功地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十幾隻眼睛通通聚焦在向暉身上。
我的手依舊在顫抖,我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陳宇華忽然伸手過來,緊緊握住我。
他緊繃著臉,還是勉強對我擠出一個笑容,我心微微一痛,他的不安全感落在我眼中,那是因為他對自己沒有信心,患得患失。
向暉嘴角帶一絲溫和的笑,從我這個角度能看清他下巴完美的弧度,剛毅中帶著韌勁,堅硬又不失溫柔。
他的唇動了動,就在我們以為他會講出一個名字的時候,他也學著大鳥的樣,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喂,你們怎麼都這樣,太沒意思了。”淩峰不樂意了。
如煙一句話丟過去:“他們都沒有違反遊戲規則。”他立刻乖乖閉了嘴。
輪到向暉轉動筆身,他靜靜地看著我,停下後,筆尖不偏不倚地對準了我。
在遊戲之前,我早就拿定主意,不管是真心話也好大冒險也好,如果抽中我,我隻會選擇喝酒,絕對不會給向暉任何機會窺探我的內心。
所以我隨意地說:“真心話。”
沒有人搶著問問題,就連陳宇華也保持沉默,似乎人人都知道該把這個機會讓給向暉,於是他不負眾望地對著我,一字一句:“你有沒有時常緬懷你的過去?”
話一出口,陳宇華麵色大變,其餘人麵麵相覷。
這句話非常重了,簡直是公開挑釁。
我想所有人也都以為我會選擇喝掉杯中的酒,但我沒有。
我反握住陳宇華的手,同他十指緊扣,淡淡地、平靜地說:“從來沒有。”
我看到陳宇華如釋重負地輕吐出一口氣。
我看到向暉挫敗地低下頭,自嘲地笑笑。
我看到大鳥和淩峰迷惑不解地對視數眼。
我看到竹喧、程英和如煙略帶愧疚的神情。
如果這個時候我還不能看出這是向暉和大鳥、淩峰他們串通一氣來試探我,我真的可以去撞牆了。
我再無猶豫地拉起陳宇華,堅定地不容置疑地說:“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向暉還想挽留我們,最終,手停在半空中,久久沒有放下。
陳宇華送我回家,一路上沉默不語。
下車後,我隔著車窗對他說:“陳宇華,我討厭你的懦弱,討厭你對你自己的不自信,也討厭你對我的不信任。”
他衝下車,大力地擁我入懷,緊接著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額頭上、眼瞼上、唇上,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他的吻帶了點痛苦和焦灼,同他往日的溫柔全然不同。
良久,他抱著我低喃:“葉子,我害怕失去你,但我不該懷疑你。”
我的心莫名地絞痛,我緊緊地抱住陳宇華:“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聲音沙啞發顫,這句話是在告訴他,也是在提醒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