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短暫的安生幸福日子(四)
太爺爺曾說;中國人大多有一個共同點;苟安,貪圖享樂。醉生夢死直到刺刀頂在肚子上了,才想起要反抗。
一個人坐在妓院對門的鋪子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的確不是什麼可以說得上安逸的事。
肩膀上的傷,還隱隱的疼。剛才還欲火高漲,如今是霜打的茄子‘萎了’。守在院門口等兄弟們的確是一件無聊的事情。鬼知道這幫人要玩到什麼時候,二三年沒碰過女人,這回不大戰了幾百回合能下得了床。百無了賴,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報紙就看,一個大大的標題就映進了太爺爺的眼球;
“上海失守,國軍奉令轉進。唐生智將軍受令誓死保衛南京。”下邊就是一大堆長長的內容。
不看還好,一看太爺爺的手就抖了,心肝都在打顫。
“上海丟了,七八十萬人死守,轟轟烈烈地打了三個月,就怎麼丟了。”
太爺爺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再往下細看;
“國軍各部奉令向浙西皖南轉進,日酋鬆井石根率部已占領蘇州,現正向南京逼進。唐生智將軍奉委員長命令,率部保衛南京。誓言,死守南京,與城共存亡,絕不負國人所托。”
報紙的內容通篇都是不利的戰況,還有南京守城將領的豪言壯語。太爺爺想從報紙中查探老部隊的消息,可是卻一點都沒有查到。不安的情緒和煩躁的心情湧上來,太爺爺是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煙。
“老總,喝一口茶定定心吧。”
店鋪老板走上前來,給太爺爺泡上了一壺茶。然後也坐了下來,拿起一雙渾濁的眼睛看著太爺爺;
“你說,南京能不能守得住。”
太爺爺拿起茶杯,仰頭把一杯茶灌了進去。
“難啦!上海都守不住,現在一幫殘兵敗將,又怎麼守得住南京。”
“我看也是。這些天南京城裏人心惶惶,有錢人都在往武漢四川跑。”
“阿叔,你為什麼不走呀。”太爺爺看著眼前的這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就回。
“這就是我的家,我能往哪裏走呀。南京就是我的家。”
“我聽說日本鬼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死就死吧。死在家裏,總比死在外鄉野外來得清靜。你們當兵的才可憐,出來抗戰,戰死在他鄉。家裏人連你們死在哪都不知道。”
兩個人就這麼聊著聊著然後就沉默了。太爺爺突然想起了阿良的交待,還有老五在戰壕裏抹著眼淚和他的分別。老娘,老婆,孩子,兄弟各種思念一齊湧上心頭,百感交集。
”你看看這街道。都大難臨頭了,還這麼熱鬧。這秦淮河本來就是有錢人來的地方,要不是打仗,有錢人都跑了,這地方那是你們這些窮當兵的可以進的。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南京丟了,中國就亡了……“
中年人喃喃自語著,太爺爺聽得入神,他看著這些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妓院的人是那麼的礙眼。他覺得這些人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家國存亡已經到了最緊要的關頭。為什麼還是有這麼多人在醉生夢死。
從中午一直等到傍晚,兄弟們都還沒出來。太爺爺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一邊看著報紙裏不好的戰況消息,一邊聽著中年大叔的嘮叨,再冷眼看著一群人在煙花之地醉生夢死,的確是一種折磨。傍晚時分太爺爺獨自一個人打了黃包車回醫院了。
一直到時近半夜,那幾個兄弟們心滿意足的回來了。回到醫院跟他們一問;身上的錢花光了。在那種地方,你身上有幾個子,窯姐們就榨光你幾個子,還容你有剩下的帶回來嗎?回來的幾個人本來想在兄弟們麵前吹噓自己的風流快活事的,可剛說得沒幾句,就被一個兄弟的幾句話給噎住了。
”上海失守了,咱們部隊被打散了,失去聯係。“
一句話讓剛才還興致萬分的兄弟們一下子冷了下來。半夜時分,病房裏,一大堆的兄弟們在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十萬廣西子弟北上抗戰,一月之間就損失大半,多少朝夕相處的手足兄弟戰死沙場。病房裏有人在小聲的哭泣,也有人在唉聲歎氣。更多是無聲的沉默。醫院已經不是可以久待的地方,南京也不再是安身之地。
過了沒幾天,就有南京的守城部隊的軍官到醫院裏招人要人了。奉命保衛南京的部隊大多是從上海撤下來的。經過幾個月的大戰,大多傷亡慘重,建製混亂,兵員奇缺。而在醫院裏的這些老兵就成了他們最想要的香餑餑。先是把屬於守城部隊複原士兵抽走,再然後又出錢號召其他部隊的複原傷兵加入守城部隊的行列中。願意者官升兩級,補餉半年。很多的康複士兵都去了,但太爺爺他們這些廣西兵沒去。他們腦子裏一邊想起到上海參加抗戰來受到的中央軍的各種刁難和歧視,一邊掛念著自己的同鄉和戰友。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南京城外已經響起了隱隱的炮聲。而太爺爺他們這一群的傷兵,也被緊急送往武漢。當走入南京市下關的碼頭,再回首看著南京那高高聳立的城牆。太爺爺不知道南京城能堅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