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三年三月十九清晨。
“好長的一場夢啊!”莫憂望著小西院院內伸過牆頭的幾枝桃花,眼神迷離而冷冽。
“姑娘,你在窗前都站了老半天了,看些什麼呢?”碧玉端著一盅燕窩走進房來,看到莫憂唇角冷峻的神情,不禁一怔。
“你看那桃花開得多豔呐!隻可惜……終究還是要凋零,也不過就是一場夢罷了。”莫憂轉過頭來,唇角微翹露出一絲淺笑。“你怎麼這樣看著我?”
“姑娘今兒個比以往有些不同呢……”碧玉望著莫憂一身玫瑰紅繡花對襟大袖衫,下束百褶襇裙,梳著盤螺高髻,髻上插了一根如意金步搖,蛾眉淡掃,眼如秋水,唇似櫻桃,膚如凝脂,真個是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比那清水芙蓉更勝了幾分。她不禁有些呆了,笑道:“姑娘隻稍作打扮,便比往常更出挑了些……”
“是麼?”莫憂似笑非笑,往那高牆處眺了一眼,輕歎一聲:“再出挑又能怎樣?”
碧玉隨著莫憂的目光越過高高的圍牆隱約可見西府那邊主樓上張燈結彩,耳邊也不時傳來鼓樂之聲,她知道莫憂定是為了莫憐出閣的事兒心生感觸,不禁柔聲勸道:“姑娘想是為了五姑娘出閣的事兒傷感了吧?今兒個可是她大喜的好日子,您應該高興才對,怎還這般傷春感秋起來了呢?我瞧五姑娘自個兒倒是挺滿意的,奴婢也覺得泓哥兒人也不錯……”
“敢情你也思嫁了?瞧你滿臉春色,跟牆頭的桃花都可以媲美了!”莫憂緩緩回過頭來,瞧著碧玉一身新裝更顯嬌俏可人,不禁打趣說道。
碧玉當即鬧了個大紅臉,卻望著莫憂一笑:“奴婢便是思嫁又能怎樣?還不得等到姑娘出閣時才能隨了姑娘一道去做個陪嫁的丫頭?”
“那我便央了王夫人給你尋一門好婆家得了,你若要等我出閣——豈不是要誤了你大好的青春年華?”莫憂也不惱,氣定神閑地端了燕窩在手,微微笑道。
“姑娘年已及笄,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如今五姑娘也嫁到西府做了泓哥兒的大姨娘,太太這會兒又正尋思著給您一個門戶相當的婆家呢!”碧玉原是王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頭,跟在莫憂身邊已有四、五年光景,因其伶俐忠厚很對莫憂的脾氣,便一向視她為貼心視之,所以碧玉與莫憂之間雖名為主仆,實則情同姐妹,所以碧玉便也直言不諱。
“依你看,太太會將我嫁到哪裏去?”莫憂忽然綻顏一笑,脆聲問碧玉。
莫憂這一笑,頓時滿室生輝,碧玉看得又是一呆,良久方才說道:“奴婢又不是太太肚子裏的蛔蟲,又怎會知道她想將姑娘嫁到哪裏去呢?不過,依奴婢愚見,太太八成就想將您留在府裏。府裏的兩位哥兒跟您都相襯得很呢!嫁給他們當中的哪一位都是福氣呀!”
“倘若我不想做姨娘呢?”莫憂瞅著碧玉認真的神情,又問。
“您不想做姨娘?您想做——正經的少夫人?!”碧玉的嘴張成圓形,幾乎都可以塞進一隻雞蛋。
“少夫人?”莫憂冷嗤一聲,“我才不稀罕什麼少夫人呢!”
碧玉不禁笑道:“姑娘連少夫人都看不上眼?敢情您還想做皇妃娘娘不成?”
“知我者碧玉也!”莫憂忽地站起身來,拍拍碧玉的肩膀,笑吟吟地說道。
碧玉受她這一拍,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頓時瞪大雙眼似受了驚嚇:“六姑娘,您這不是在跟奴婢說笑吧?奴婢膽兒小,可禁不得您這麼嚇唬。”
“你看我像是在說笑的麼?”莫憂抬起皓腕,在烏黑的鬢邊輕輕一掠,看著碧玉嫣然一笑。
碧玉看著她俏然而立巧笑傅兮,眉宇間竟流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妖嬈嫵媚,更顯得風情萬種。碧玉不禁怔住,良久才呐呐地說道:“您當真不是在說笑?”
莫憂轉眸投向窗外,幽幽說道:“不錯,我當真要做皇妃娘娘。”
“可是,夫人和老爺他們知道麼?他們會答應你進宮麼?”碧玉見她目光悠遠臨窗而立,一隻玉手輕輕按在那檀香木案上,便知她心意已決。
“就算老爺夫人不答應,姑太太興許也能助我入宮。”莫憂似乎並不在意。她知道他們能夠放她在府中平靜生活了這兩年,多半是因為宋奕涵與宋奕澈苦求和原因,倘若自己肯主動入宮,豈不是既遠離了宋府又遠離了兩位公子爺?想必他們正求之不得,自然會答應自己的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