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尷尬地閉上了嘴，又笑了笑，頗有自嘲的意味：“餃子已經不再相信二哥了嗎？”
我默默地從搖籃裏把湯圓兒抱起來，然後用臉貼了貼依然睡得香甜的湯圓兒，想要回答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二哥，我不恨你，因為你也是受害者，但是我已經不愛你了。我每每看見你，就想起當初自己有多麼不堪，多麼……傻。對不起，二哥，我無法回應你了。”我抱著湯圓兒，朝他笑了笑，轉身就往酒店走去。
直到我過了馬路，推開酒店大門，扭頭一看，他依然在汽車旁靜靜地看著我。
我歎了一口氣，覺得大概我和他算是走到盡頭了，可是我並不難受，隻是有些惆悵而已。
門口依然有薑斌送來的花朵，卡片上寫著：等待你走出來接受我。我願意做你暖心的天使。
--薑斌
我有些無力，將卡片丟在一邊。
裴花花卻不管我有多糾結，風風火火地來給我看今天得到的訂單，他誇張地大笑：“餃子，餃子，我們就要掙到很多的錢啦，然後，在市中心買下大片的地皮，建設最豪華的別墅，然後將公司開遍全球，我要迎娶最心愛的女神！”
湯圓兒正巧睡眼惺忪地醒來，一腳踹在他臉上，將他的笑容踹凝固在了臉上。
“喂，裴花花快醒醒！別做夢！天還沒有黑。”我抱著湯圓兒，調了些奶給他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跌宕起伏得厲害，我生完湯圓兒以後，幾乎沒有什麼奶水，隻能調製奶粉給他，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餃子，雖然我們家有著大果園和大片大片的農莊，可是隻能算是在當地有錢，出了咱們那個地方，這才發現原來有這麼多有錢人，他們的生活那麼奢華。我想，等我們的生意做得更大了，就要漸漸打入上流社會，像他們那樣生活。”裴花花像是有著無窮的精力一樣，憧憬著未來。
我想起老爸第一次從二級城市帶我到這個大都會時對我說：“餃子，以後爸爸也算是新崛起的企業家了，爸爸一定會帶著你步入上流社會，讓你做一隻名副其實的鑲鑽蔡餃子！讓所有優秀的青年才俊都追著我家餃子。”
彼時我正穿著金光閃閃的連衣裙，覺得自己簡直是豔麗無雙，哦，不，現在我也覺得自己是豔麗無雙的。
“嗯，好好幹，你以後會知道其實現在才是最幸福的時候。”我拍拍他的肩膀。
有人打電話來，我喂了一聲就疑惑了。
對方說：“蔡小姐，我們想要為您打造您的首飾王國，讓你從此走向事業巔峰。”
我啊了一聲，問對方：“請問是哪位？”
他報了個公司名，大概是個不怎麼有名氣的，我聽著覺得十分陌生，隻能同他虛應：“好的，多謝多謝，我們有空約個時間再詳談。”
對方卻有些微怒，問我：“蔡小姐，是不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們的誠意？如果可以，我期望盡快運作起來，讓你知道我們公司的實力是強大的。”
我翻了個白眼，默默地將手機遞給裴花花。
我覺得這麼熱情又奮進地要求合夥的投資方，隻有裴花花這樣懷揣熱情的青年才能應付。
果然裴花花狐疑地接過手機以後，聽了對方喋喋不休的投資計劃，立刻整個人都燃燒了，他用一種夢幻的語氣問對方：“請問能夠盡快合作嗎？”
對方聽到他的聲音頓時沉默了，然後嘀一聲掛斷了電話。
裴花花立刻變得很焦躁，在房間裏來回地走來走去：“太不厚道了，這樣把計劃說一半，就掛機是什麼意思？也怪我嘴賤為什麼要出聲，讓對方知道是你不就好了。”
我白了他一眼。
他耍無賴：“餃子，你撥回去吧，他們明顯隻想和你談這事，我聽了半截投資計劃，心裏貓爪子撓得慌。”
電話又響起，裴花花立刻激動起來，逼著我去接，我接起來才發現是蕭咪咪，她興奮地問我：“餃子，你也回來了呀，我也在這裏，咱們有空見麵嘛。對啦，你這個死沒有良心的，為什麼連手機號都換了？要不是今天我在新聞裏看到你，讓連城幫忙查了你的號碼，我都不知道怎麼聯係你。”
她一口氣說上好多，我連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對了，餃子，我有事要問你呢，咱們見麵說。”我歎口氣。
“不是剛剛要求投資的那個公司嘛。”他嘟嘴。
我隨口提了提蕭咪咪的名號，大概蕭氏和顧氏太出名，就連邊陲的小土豪也有所耳聞，裴花花立刻又煥發了神采，要求同我一起前往。
我嚇唬他：“你要是也去的話，說不定客戶又讓你吃閉門羹了。”
他嚇得將手放在自己嘴上，不停地瞄向湯圓兒。
“放心，你不用帶著他，今後出門都由我帶著。”我對湯圓兒有一種強烈的依賴感，與其說湯圓兒依賴我，不如說我依賴他。如果不是今日懷瑾私自將他抱出門去，我尋找不到他，我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我知道，當初在那樣大的打擊和壓力之下，我依然可以強撐著度過，湯圓兒的功勞不可小覷。我總是在最痛苦的時候，想起我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這樣不得不讓我又振作起來。
十分鍾，咪咪的車便已經到了酒店樓下。
我抱著湯圓兒出現的時候，咪咪的表情可謂精彩，她像是被驚嚇到了一樣。
“你結婚了嗎，餃子？”還沒有等我坐穩了，她就驚歎起來，“這麼說來，你比商懷瑾那個慫包手腳還要快呀，他一直處於進行時的訂婚狀態中，你連孩子都生了，讚呀！拿得起放得下！”她歡樂地探過臉一看湯圓兒的臉，表情立刻凝固了，“剛剛那些話當我沒有說過。”
我含笑看她嘰嘰喳喳的樣子，覺得這種和老友久別重逢的感覺非常好。
“餃子，你終於把你的小金山生下來了。”她歎息，突然一拍我的手，生氣道，“那麼你走的時候，應該是懷著孩子的，你怎麼這麼倔，什麼經濟援助都不願意接受，就這麼一個人硬扛下來了？”
我想想過去的事，突然覺得好笑，經曆著那些的時候，我絲毫不覺得自己過得苦，可是一旦過去了，經由別人嘴裏說出來，不停地重複敘述以後，我居然也覺得大概我那時是又淒涼又痛苦的。
“就算是商懷瑾讓你回去，這次你也不要回去了！他沒有一顆真誠的心。我和顧連城都不喜歡他，說消失就消失，說拋棄就拋棄，哪有一點責任心。”咪咪這麼抱怨著，不到兩分鍾，她又反過來勸我，“其實，餃子，萬一你還喜歡著他，也不是不可以寬容對方的。”
我嗯了一聲。
到了目的地以後，她給我看那家小咖啡店，設計得十分可愛，牆上畫著胖胖的卡通女孩，一路走過去，都是胖胖的服務員，笑起來可愛又和氣。
“怎麼樣，我自己設計，自己張羅的。”她驕傲得不得了。
是呀，怎麼看這裏都滿是蕭咪咪的回憶。
“餃子，前幾天我參加東方聞玉的婚禮，婚禮上東方聞玉哭得肝腸寸斷，大概是酒喝上頭了，當眾纏著商懷瑾，讓他給個確信，說她寧可拋棄新郎，跟著懷瑾浪跡天涯，弄得新郎當場發作。這事好多人都知道，已經成了咱們圈子裏的笑話了。”蕭咪咪又歎氣道，“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商懷瑾的態度。他在聞玉的事情以後，又同許多名媛一同出遊，參加剪彩儀式，前段時候，他還將外地的一處別墅轉贈給了美琪。”
啊，美琪呀，我大概能明白。
“美琪可是他大哥的前妻。”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不想將二哥想得有多壞。
蕭咪咪像是看白癡一樣看我：“在他大哥娶美琪之前，她還有一個身份，就是……商懷瑾的戀人。他們在國外留學時就在一起，如膠似漆，回來之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美琪便直接嫁給了他的大哥。大概感情不怎麼好，隔三岔五就被他大哥打。”
我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覺得不可思議。
我又想起當初美琪對我說的那些話，她說：“我為商懷瑾做了那麼多事情，我為了他可以放棄自尊去誘惑客戶……為了他可以忍受咫尺天涯的痛。”
女人又有多少籌碼可以犧牲，才能換回懷瑾那樣的男人的憐憫？
“咪咪，美琪也挺可憐的，不要再談她了。”我歎了一口氣。
咪咪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說：“餃子，你一定知道什麼。不過，這也很正常，咱們這個圈子裏就是有太多黑暗的東西，我每天看著煩躁，有時候覺得負能量爆表了，就來這裏坐一坐。你也是，餃子，如果不開心，千萬別學著別人那樣憋在心裏，你看那個美琪走的時候，聽說是吞了大把治抑鬱症的藥的。”
我猶豫了下，對她說：“美琪跟我不一樣，我是怎麼樣都要活得好好的人，我沒有大把時間坐在房間裏焦慮。這麼說吧，我經曆過最尷尬、最低穀的時候，有錢的時候也享受過大多數人享受過的東西，但糟糕的是，我是經曆了貧窮以後再過得奢侈的，本該會很傷心，但是當我背負著債，背負著一切的時候，我卻沒有時間像她那樣傷心難過，我需要自己站起來，把一切扛住。”
“好啦，我還有湯圓兒。”我看見蕭咪咪的眼圈都紅了，趕緊轉了話題。
果然，她的興致從別人的八卦轉到了寶寶這裏。
“餃子，你有想過因為孩子和商懷瑾和好嗎？”她問我。
我喝著橙汁，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我沒有想過二哥重修舊好，甚至覺得即便是和好，下一刻也是會分開的。
“順其自然吧。”蕭咪咪歎了一口氣，從包裏掏出一張空白支票遞給我，“餃子，這是給湯圓兒的見麵禮。”
我順勢推了回去。
我知道她是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沒有幫到我而內疚。
“咪咪，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你的律師幫了我很大的忙。”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對你說實話，律師是懷仁提議並且親自邀請的，雖然名義上是我家連城請來的，但是四處奔波，在背後為你出謀劃策的是懷仁。因為對懷瑾的態度極端不滿，懷仁宣布放棄商氏的一切，一個人遠赴海外，短期內不會再回來。”咪咪丟下好大一枚炸彈，炸得我頭暈眼花。
對了，懷仁那時打過電話給我。我每次都默默地摁掉，最後一次丟掉手機的時候，本想同他道別，卻覺得那樣未免會讓他尷尬，所以最終也沒有打過一個道別的電話。
“總是有人關心著你的，那個時候你不接受大家的幫助，我們都很焦急。餃子，還好你開開心心地回來了。”咪咪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我要讓你恢複為以往那個璀璨的餃子。”
我朝她笑得開心。隻有我心裏知道，自己從頭至尾都沒有低至塵埃。我始終保有我的自尊，我對二哥的愛，不是盲目並且失去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