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辛中良米麵加工廠的生意日漸冷清,甚至達到十天半月才有一份來加工糧食的,也不過是大楂子、苞米麵黃米麵之類的粗糧,而且量還不大。現在人們吃粗糧吃的是新鮮,與以前人們吃細糧吃的是金貴,兩者在前後對比的主食結構中比例幾乎相當。這隻能說明人們的飲食結構整體上發生了變化,並不因此就標誌著農民的生活富裕了。辛中良看著人們整天吃大米白麵,而與他的糧食加工廠無緣,卻無能為力。小麥沒人播種了,一是各家的地不適合機械大麵積生產;二是投入高,產量低,效益差。水稻因為大米的熱銷,他也隻能眼看著民族村屯節約利用每一滴水而擴大種植麵積,追加產量,加工大米的紅火場麵。估算人家的利潤,令他讒誕欲滴。有時說起話他抱怨曹向東當年沒搞成水稻的種植,如果現在家家有水稻要加工,他也就不會因生計而發愁了。曹向東聽了承認他說對一半,反駁他說:那麼人們天天吃的麵粉呢?外地麵粉質優價低從而大量湧入是導致當地小麥無人播種的根本原因,能為了照顧他加工廠的生意而強迫人們去種小麥吃當地麵粉?無論哪裏的人們,似乎都不在因為飲食結構而決定種植結構,種植什麼隻是人們追求富裕的一種選項。悄然變化的種植結構終結了一個農業時代。
辛中良糧食加工廠來的人少了,但來他這裏挑水的人們還得依舊,無論有意或無意碰了麵,都會主動跟他打聲招呼:吃飯啦?天氣好阿!或借事說事、見景生情開上一句兩句玩笑。井雖然是集體的,但畢竟走人家的院。可是自從尤梅家打了井,來挑水的人也相對少了,離尤家近的人都跑那裏去挑水啦。尤其是冬天,不用搖轆轤,連婦女都可以去挑水;每隔上一段時間,給扔下幾塊電費錢,或變法地送上一份人情。為此他也曾想在井裏按上水泵,收點水電費錢,可將試探的話剛一露出口風,就感覺到人們並不買他的帳,連續幾天來挑水的人變得寥寥見少,隻剩幾戶最近的鄰居。他探聽到是因為尤梅家的井自己花錢打的,即使收錢也是應該,別說人們還願意給;他家院裏的井是集體的,憑啥你收錢?換上別人按水泵收錢行不行。他氣餒了;同時還感知到人們更深層的心理:同樣花錢挑水憑啥不上尤梅家去,說不定將來去她家賣土豆,能把錢掙回來,而上他這裏加工糧食,隻會花錢。他隻能把按水泵的事默默作罷。他無法限製人們的行動,也隻好過自己的日子。既然沒啥糧食可加工了,但人們還在吃飯,那麼就賣糧吧。他借自己買米買麵的由頭,在集市上留心轉了轉:大米有當地的,多數是自產自賣,貴點賤點好講價,出手之後賣主心滿意足回家了;麵一律是外地的,產地的小麥似乎比這裏的糧食還多,叫人不可理解,就象沒人再來這裏跑盲流,而是這裏的人們有外出打工一樣。外地的米麵價錢一般不好講,講到一定程度再也降不下來了。集市散後,那些賣家還會用車拉著米麵,不要臉地走村竄屯亂吆喝,盡量不給他人留有插足之地。經過考察,他得知想要買賣外地米麵,要到城裏找中間商去批發,而代理商們之間的價錢幾乎相同,就看誰賣的量大。在他幾番猶豫,又恨又氣又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他姐家的孩子結婚,身為親娘舅的他,自然是忙前跑後一番張羅。姐和姐夫都是有工作單位的人,無論請到或轉告,親朋百眾都來賀喜。姐家雖然住在農村,但在給孩子操辦婚事上為了表現出不同於一般的農家,結婚正式日期的頭兩天,除在家安排酒菜招待賓客外,還在供銷社主任家的飯店接待了貴賓;待到結婚的那天,又到城裏包了一家大酒店,親朋滿座喜氣洋洋。在吃酒席當中,他發現每道菜的價值,與他知道的價格相比,相去甚遠,酒店獲得的毛利至少一半以上。一盤菜掙的錢比賣一袋米或一袋麵都多,於是他動了開飯店的心思。為了佐證自己的想法,他細心了供銷社主任家飯店的客流量,尤其集市那天,中午吃飯的人如果去晚了還要等座。
辛中良看好了原機管站的房子。機管站早已是人去房空,門雖鎖著,但窗戶有的已壞。他從破窗戶跳進屋去,許是趕集的人也象他這樣跳進屋來拉屎撒尿,屋內的幾個房間顯得破敗不堪,臭氣熏天。他挑著下腳的地方,走了兩個房間,從窗戶向外望去,房子的前臉臨著公路,後院原先放農機的地方長滿了雜草,院牆的左側與原公社的文化禮堂右側中間隔著一條通道,每到冬天趕集的人為躲避風寒,也到這裏擺灘設點。他從屋內跳出,來鄉政府找到老秘書,說明自己要租農機站的房子,打算開個小飯店。老秘書想一下說:“你計劃租幾年呢?一年能給多少租金?我看你不如幹脆把它買了去,這樣你開飯店也好,開旅店也好,都能實心踏地舍得花錢從裏到外徹底裝修一下。如果租了去,今天漏雨明天門壞,你還以為鄉政府能派人花錢給修阿!假如你自己修,花錢是多了還是少了,還不是留下口舌嗎?”他說:“我不缺房子用阿。再說,想買我也沒那麼多的錢。”老秘書說:‘你可以先交一半的錢,餘下的再分期還。’他說:“你那爛房子,再空兩年都該趴架啦;裝修都不知要搭多少錢,能賣多少錢阿?”老秘書說:‘賣你還能貴嗎!等一半天我和幾位領導碰頭商量一下,給你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