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秋收之前,辛中良的飯店開業了。房子裏外一新,門前到公路邊鋪滿了黃沙。開業之時煞是熱鬧,鄉長代表鄉裏講了話,剪彩又揭牌;飯店的名稱是他幫著題寫的,匾文是按他的字體製作的。隨後是鞭炮齊鳴,吸引了眾多人的駐足圍觀。辛中良用請柬的方式把各村屯的領導也都請到了。大家都明白,這頓飯不是白吃的,兜裏早有準備,私下裏不免相互探問一下,打算隨多大的禮,是多是少誰都不願挑這個頭;但見上有鄉裏主要領導帶頭,既送“恭喜發財”的匾額,又拿紅包把場麵搞得這麼大,下有派出所、供電所、衛生院等單位打樣,各位村幹部覺得也不能太寒酸嘍,在禮帳上普遍寫了二百元!來仨人寫上村屯的名字,來倆人也有寫在個人名下的。曹向東受辛中良委托,負責幫忙招呼客人,算是客人也是主人;在村幹部當中,別看他年紀不算最大,但資格還比較老,寫禮一般不找這樣人攀比。因此村幹部們寫禮沒人與他通氣。他來時從家裏帶了一百塊錢,以個人名義隨禮三十二十也就夠了,大不了寫五十,如果以村裏的名義寫禮,三十五十的確少點。總之無論以何種名義寫禮,一百塊錢也夠了,這個錢也就打了水漂!二玲子第一次參加這種場麵,她與相熟的村幹部打著招呼,湊上前去準備寫禮,但見一百二百的禮金被放到禮桌上,暗中一吐舌頭;她若有所事地又悄然離開,在人群中慢步緊挪地擠到曹向東身旁,偷著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在人群外,倆人眼睛瞟著別處,二玲子悄聲問:“你寫多少禮呀?”曹向東眼珠一轉,忙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隨口說:“你寫多少就給我寫多少吧。”說完他已把錢塞給二玲子,迭忙向供綃社主任走去。二玲子看看手裏的錢,又望望曹向東的背影,隻見曹向東象沒看著她、跟沒事人似的,聽他說:“老兄,這回你有對手啦。”供銷社主任說:“這樣挺好。我那裏廟小,沒啥好吃好喝,招待不了各路神仙。”人家有說有嘮,二玲子一時蒙在那裏。她把錢揣進兜裏,向禮帳桌走去。這死鬼!競耍滑頭,想裏外裝好人。把一百塊錢都給他寫上!她心裏發狠,可轉念一想又不對,自己寫多少阿,難道也寫一百?那樣太便宜辛中良這小子了,給他美得不知姓啥啦!看他今天那股得意勁兒。她又想把一百塊錢寫在村裏的名下,自己搭順風車跟著也就過去了,可是,如果事後辛中良把一百塊錢報給曹向東,就與她沒啥關係了,反而給曹向東落下個滿滿的人情;或者按照自己原先的打算,該寫多少就寫多少,可曹向東拿的是一百塊,結果給曹向東省了錢,在辛中良麵前她自己反而裝了孫子。這時人們開始陸續入席,曹向東陪著供銷社主任也向屋內走去,同時招呼二玲子,給她留著席位呢。二玲子一狠心,給曹向東寫了一百,自己也跟著寫了一百。她想:要是曹向東能報帳,自己也跟著就報了;假如不能報帳,自己一大幫孩子,英子已上高中,用不了幾年家裏有婚嫁喜事,不信辛中良不來還禮,找不回這一百塊錢。
俗話說三春不如一秋忙,尤梅家更是忙上加忙。由於去年嚐到了加工粉坨的甜頭,今年春種時她家和其他人家一樣,與澱粉廠簽定了土豆回收合同,擴大了土豆的種植麵積。少許的其他糧食收拾完之後,立即投入了土豆的加工之中。她和老更倌都不讚成把土豆直接賣給澱粉廠,既然自己能夠加工,為何把一部分利益讓給別人。二渣子更是把自家地全部栽上了土豆,一點口糧都沒種,用他自己的話說:有了錢買大米,還想吃啥?做飯也容易,把米往電飯鍋裏一放,男人都會。因此澱粉廠工地的活一結束,他回來就直接加入到搶收土豆之中,也不分曹家或尤家,三家的活趕到哪兒幹到那兒,因為土豆終歸要進入尤家,加工之後的粉坨再從這裏拉出,隻要記清各家的帳即可。三家的土豆總算幹得差不多了,二渣子不幹啦。他老娘的病不能再堅持。他把老媽領到城裏醫院一看,醫生搖頭說:住院治療也隻能是延緩病情發作,要麼就回去。回去意味著等死!二渣子心如刀絞,半年來老媽在家是不隻喝粥了?亦或連粥也不喝;自己為了掙兩錢,沒有照顧好老媽。住院不能挽回老媽的生命,但至少能減輕病痛,讓她舒服地多活幾天,或者萬一好了呢!他給母親入了院,自己培伴在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