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果見玉秋驚依約而來。
清老帶著他來“玉月”,尋了個理由便出了門。
我攜著酒菜進入房中,他朝我雅然一笑,早非那個滿身殺意的年輕人。
我將酒菜擺上桌,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手指,那日的疼痛依稀還感覺得到。
他溫然一笑:“那日,是驚失禮了。請藍染姑娘不要介懷才好。請坐!”
我聞言微微一愣,第一次有人對我如此細言軟語地說話,而這個人在前不久還差點要殺了我。
我喃喃道:“奴婢……”
我有些手足無措起來,竟不知該說什麼。
他又是一笑,舉箸夾了麵前的那道小菜,細嚐了一口。然後問道:“藍染是璟州人?”
我搖了搖頭:“奴婢是土生土長的奚言人。”
他擱下筷子,抬起頭看向我,淺然一笑:“璟州菜做得很地道。很久以前,霓落也曾給驚做過同樣的一道菜。她跟姑娘,很相似。”
我沒想到他會跟我說這樣的話,又是一怔,思忖半天,才答:“奴婢哪能跟那位霓落姑娘比?”
他拿起我給他酌的酒,細細一笑:“你什麼都不曾輸她,但有一樣卻是比不上的,她會跟我說實話。”
他的神色是如此深刻而寂寥,讓我不得不動容。
我跪下,道:“奴婢跟玉公子所言,也句句屬實。相對的,奴婢有時也想聽聽玉公子的心裏話。”
他聞言微微一笑,沉思許久。當我以為他不會答我的時候,他低眉一笑,眉宇間的寒意卻多出一分:“驚的心裏話?說不定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才聽得到。”
我垂著頭盯著眼前的那條磚縫,猛然抬起頭,幽憂道:“若以奴婢的一條賤命換得玉公子的真心話,也值!”
他目光如水,笑意雅然地看著我:“藍染跟尚傾吾很不相同,她是那種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人。”
我在他的目光中,緩緩低下頭,又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奴婢哪能與公主相提並論?”
“人或早或遲都是要死的,從這點看,人其實沒有什麼不同。”他雲淡風輕道。然後,伸手扶我起來。
七月的熱天,他的手卻如冬日的冰雪那般寒冷逼心。
我微微詫異,不禁問:“奴婢可以問玉公子一個問題麼?”
“嗯?”
“若是公子,是否會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我望著他,問。
“驚與她不同,倒與藍染的想法較為相近。”他如是答道。
這也是我沒想到他會說出的話,仍是一怔,想了想,不禁一笑:“奴婢跟玉公子講真心話,玉公子也不可能真的為奴婢付出生命。”
他的手緊了緊,目光如冰雪一般迸開:“也許,可能呢!”
那一刻,我的眼中似乎僅剩他那雙溫潤如玉的漆目。
他那雙冷寒的手驅走了夏日炎熱所帶來的怠倦,我的心竟無端地迅速跳動。
現在的氣氛,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我本來該有的心情卻因他的言語、行為而消失殆盡,甚至覺得再去想他是否在撒謊,也是多餘的。
自那以後,玉秋驚幾乎每日都會來夕華樓。
清老看在眼裏,喜在心裏。
起初,我也是歡喜的。但是,越到後麵越覺得矛盾,也越來越覺得痛苦。
轉眼已近中秋,我一個人呆呆坐在“玉月”這個房間。手中的刺繡突然被人取走,我這才回過神來。
“給那個玉公子的?”
一個調笑的聲音響起,我被這突來之舉嚇了一跳。
那人已繞過我身後,一張臉呈現於我眼前。
我驚疑地站起身,失聲道:“你怎會來此?這可是清老的地方。”
她聞言俏麗一笑:“夕華樓雖是他的地方,但也是打開門來做生意的。在它還未成為鴻清那老頭兒的地方時,我就已在這裏住下了。”
我經她這一提醒,不禁恍然一笑:“都差點忘了絳蓮的事,那個香爐還是我照著你娘親的吩咐放的。”
她聞言似嬌似嗔地睇了我一眼:“可不是?害我還要替你背黑鍋呢!”
我歎出一口氣:“絳蓮還是太感情用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