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背陰處,還留有殘雪。輕微的寒氣晃動簾影,金猊香爐裏煙息香冷,床上的錦被翻卷紅雲。
我端著一盆熱水擱在架上,絞了熱毛巾遞給公主。公主將臉細細拭淨,將毛巾拿給我。
“眉心。”她突然開口叫我。
“奴婢在。”我原本想給她整理一下床鋪的,聞言連忙應道。
“幫我梳妝,可好?”
說著,她已徑自走到華貴鏡匣前坐定,將一把象牙梳遞過來。
我見狀不禁一笑,走過去接過象牙梳,輕歎道:“公主也沒給奴婢拒絕的權利。”
“眉心,你若真想拒絕我,就不會從我手中接過梳子了。”她輕笑道。
我低著頭,低聲答道:“公主說得是。”
我將她的頭發放下,細細梳理。
沉默片刻,她開口問:“眉心,你覺得如今生活如何?”
“公主突然這麼問,奴婢一時也說不出什麼。”我答道。
“比起之前在秋苑,如何?”她又問。
我想了想,道:“不必總是對著四麵牆,自然是自在許多。可是……”
我欲言卻止。
“可是什麼?”她追問著。
我看著鏡中她的容顏,歎道:“可是,公主不見得比那時開心。”
她展顏一笑,手指觸及自己的臉頰時,笑顏已增上一絲落寞:“我,不開心?”
我定定地頷首:“前幾日,公主與玉公子在吟凰樓是出了什麼事?公主回來後,總不見開懷。”
“眉心,你討厭翼人麼?”她抬起眼,笑著問道。
我不很自然地笑了笑:“公主說話,盡喜歡東拉西扯。是奴婢先問的公主,公主不答反問也就罷了,還問如此不著邊際的問題。”
她突地一笑:“我不過是突然想起,以前在秋苑的時候,你曾對我說,他們是妖人,會引來天災,早該死絕的。”
我苦笑一下,垂著頭道:“公主記性可真好。”
她笑了笑,話語裏多了分堅持:“我想知道原因。”
我不由歎了口氣:“奴婢與他們其實並無過節,會說那樣的話也是小時家裏人教的。以前,一不聽話,家裏人就拿翼人出來嚇唬人。久而久之,對翼人就心存畏懼。還有祈天師筠竺一事,據說她犯下不可饒恕的罪,不明生死,但下場終是慘淡的。奴婢的娘親每每警戒,做了壞事,就會受到她那樣的報應。”
“報應麼?”她神色微變,笑得冷豔,“每個人身上都會背負著各種罪,那些罪是不會消失的,但有些事卻非做不可。”
我想了想,道:“奴婢愚鈍,實在不知公主話中的深意。”
我為她將小雙髻梳好,取一支碧玉發簪固定,將兩朵淡綠色絹花插入發間。她今日穿得素淨,淺綠窄袖衫,綠白間裙。
我後退兩步,將她細細打量,不由一笑:“公主素妝,也是這般好看。”
她聞言低眉一笑:“化妝就是女子的戰袍,在奔赴戰場時,一定要化妝。”
“這話聽著耳熟,似乎鴻妃有跟公主說過。”
“眉心,你的記性也是好的。”她又是一笑,“她教了我很多事,可是我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去麵對她所教給我的那些東西。她總是跟我說,身為鴻家的人應如何如何。可是,如果我不是鴻家的人,那麼是不是就不用照她說的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