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然從寧和宮離開的第五日,清宴匆匆忙忙地走進我的寢宮中,見四下無人,仍悄聲道:“鄒赳鄒將軍被人從獄中救走了。”
我原本半睜的眼睛倏然睜大:“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昨夜三更時分。”清宴答道。
“可知是何人所為?”我微蹙起眉,又問。
“獄中的所有犯人,包括牢頭和獄卒在內,在一晚之間全部遭人殺害。所以……”清宴停住不言。聲音因這樣的趕盡殺絕而感到驚慌,卻又竭力地鎮定下來。
“是被什麼利器所殺?”我沉吟著問,“或是毒殺?”
“是一柄上好的劍。”清宴遲疑一下,吞吞吐吐道,“謝大人似乎在懷疑,造成那些傷口的是鋣風。”
我聞言不由倒吸回一口氣。
鋣風?!
那是梓桓的劍!
當初他來我家提親時,我趁他不備將鋣風奪走,騎馬一路東行,直往涼州蒿裏山。
那一走,便是三年。
倒不是真的討厭梓桓這個人,我討厭的是他竟會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樣的理由而跑來向我提親。
聽著別人的命令,順著那所謂的“命運”而行動,我就是不願意!
為何要聽天由命?為何要被其他的人掌控著人生?
如果這些都是因為“命運”的話,那我就反抗給世上那些相信命運的人看。
我對梓桓說:“想要娶我,先從我手中將劍奪回再談。”
如果不是能讓我服氣的人,我怎麼可能跟他一起攜手一生?
在脂粉齋的時候,最初並不是真的對那些蠱毒、秘術有興趣,不過是常聽別人說脂粉齋如何神秘,主人如何厲害。所以想要見識見識那主人,究竟厲害成什麼樣子?跟我比,又當如何?
結果,主人還尚未見著,就先陷入一場相互的廝殺之中。
哼!不過區區一個脂粉齋在挑人而已,弄得比挑選禁軍還要嚴格、殘忍。
那是一場來自九州各州女子間的自相殘殺,是一場生與死的最原始的較量!
那麼多年紀相仿的女子,憑著各自的本事,除了能進入脂粉齋的人是活人外,其餘的被留下的都是死人——或是剛剛死去,或是早已化成了白骨。
賭上夏侯淳的名譽,自然不會被埋於那樣的死人堆中,而是踏著她們的屍身,站在高處。
那後,我遇到了上,小右和阿左。
當時,小右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安安靜靜的樣子。
我在那寥寥數人的花廳裏,看到這樣的人還真的有些意外。
若不是親眼看到,很難想象這個貌似溫順的女子,可以從那樣的環境中存活下來。
阿左拿著毒嚇唬她的時候,她貌似逆來順受地微笑著,然後不動聲色地躲到上的後麵。
我見狀不由對她起了戒心,這個人看似溫順,實則不然。
也許,從那個時候,我就有預感,這個人將是我最大的對手。
而事實證明,我的這個預感是正確的。
無論是在脂粉齋三年,還是後來在帝都洄溯,甚至是對於整個九州而言,都是如此的。
在脂粉齋三年,所做的努力不過是為了不想輸給其他人。無論是上、小右還是阿左,都是很厲害的角色,不努力就會被她們迎頭趕上。
在夏侯淳的觀點裏,不是第一就是失敗。
這絕對事關尊嚴!
所以,當鋣風被梓桓從手中奪回去的那刻,我惱羞成怒地撞向鋣風。幸虧梓桓情急之下將鋣風撤去,要不然鋣風上也早已噬上我的血。
秦殤曾說過鋣風是王者之劍,持有者他日定會尊貴無比。
我才不信這樣的無稽之談,所以梓桓去世後,我將鋣風轉贈玉忠。
一則免得睹物思人,徒增惆悵;二則我倒要看看這所謂的王者之劍要如何使一個內監變成一國之君。
結果,還不是沒有鋣風的璟璜穩坐江山。
玉忠死後,鋣風應是給了他那所謂的義子。
念及此,我很是無奈地歎出一口氣。
白,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乍暖還輕冷,風雨晚來方定。庭軒寂寞,殘花中灑。
麵對這樣的花落春去,不覺得有些若有所思起來。
怎麼會這樣呢?
難道是已經上了年紀的緣故?
人是不是活得越長久,心就會變得越容易寂寞呢?
我明明看起來什麼都有了,可為何一個人的時候,仍會覺得兩手空空,什麼都抓不住似的?
我長出一口氣,端著酒杯向花叢深處走去。
遙遙地,看到不遠處那個身影。
剛才,剛才這裏根本就沒其他人在?!
這樣突兀地出現在花叢之中,就仿佛是從花間冒出的幽魂一般。毫無聲息,卻也美麗得令人到了心驚膽寒的地步。
那帶著妖媚氣息的身影,婀娜多姿,如行雲流水般舞起狂瀾,刹那芳華。
青絲尚舞,容顏絕豔。神態氣質,無不寫意雅致。